皮包骨頭的手腕,露在外面的地方全是自殘的傷口。
明明還沒到三十,卻好像已經耗干了生命,活到了盡頭。
“是燒炭自殺,玥姐發現得早,但也救不回來了。”柏可非的助理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眼珠子里好像接了自來水,“醫生說,缺氧時間過長,現在不過是吊命了……”
助理小姑娘哭訴不止。
柏以凡卻什麼都沒聽進去,他直愣愣地看著床上那個人。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特別不真實,耳朵里嗡嗡嗡地響。
柏可非怎麼就變成眼前這樣子了?救不回來是個什麼意思?
柏可非可以叛逆,可以鬧,甚至是被捕被判刑,可怎麼能這麼孬種,說死就死?
柏以凡此刻對柏可非恨到了極點,上前一步:“柏可非,你給我起來!”
這一聲氣勢洶涌,嚇得助理的眼淚都停了。
“嘀——嘀——”
下一秒病房里的心電檢測儀突然亂叫起來,醫生護士沖進來急救,人仰馬翻。
柏以凡傻了,醫護把他往病房外拉,他不知道哪里生出來的力氣抱著門不撒手,扯著嗓子:“柏可非,你給我起來。起來我就不怪你了。我被人欺負了,你給我撐腰啊,哥。”
柏以凡最終還是被拖出去了。門合上,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助理小姑娘站在他身邊,滿臉焦慮地陪著柏以凡。柏以凡的腦子已經一片漿糊,他還是覺得不真實。
沒多久,ICU的門開了,醫生走了出來。
柏可非死了。
這結果實屬必然,事發這些天沒人傻乎乎地期待所謂的奇跡,都知道死對柏可非來說才是解脫。可柏可非就這麼不醒不死地吊著,直到柏以凡出現,說了句“我不怪你”,柏可非的心跳終于停下了。
“他一直在等你,你來了,現在也算安心了。節哀順變。”醫生沉痛地對柏以凡說,“你再進去見他最后一面吧。”
柏以凡茫然地看了醫生一眼,轉頭就走。助理拔腿來追,柏以凡熟若無睹。
開玩笑呢,柏可非那禍害才不會死。都沒聽說過禍害遺千年麼?
柏以凡立場堅定,走得也很堅定,難受痛苦完全沒有。他一路走,走得越遠,感覺越淡,等走到樓梯口,已經什麼感覺都沒了。
腿的感覺也就順勢沒了。
然后今天第二次,柏以凡腳下一軟,沖著地面撲過去。只是這次沒上一次那麼好運。一陣天旋地轉,柏以凡聽到自己脖子某處“咔啦”一聲。
不是斷了吧?這也太倒霉了吧?我也要掛了?柏可非你這坑貨,我被你坑死了!你還欠我波板糖吶……
鬼知道柏以凡死之前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其實最后的最后,柏以凡想,幸好謝歲辰奔向初戀懷抱了。可家里的那堆碎瓷片還沒收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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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凡,以凡,柏以凡!你別裝死啊!”
意識再次清醒,耳邊傳來嚷嚷聲。
唉喲,沒死成!
柏以凡心里竊喜,臉上卻火辣辣得疼。這死命扇自己臉的是哪個混球!
柏以凡睜眼,呆滯了。
這輪廓分明的臉,這烏黑的粗眉毛,這滾圓的眼珠子,這是鬧哪樣啊?
鬼使神差,柏以凡出了一聲:“柏可非……哥?”
“沒摔傻吧?”柏可非握住了柏以凡的手,把他拉了起來,還順手給柏以凡拍了拍衣服。
熱的,柏可非的手是熱的。
柏以凡有些發怔,環顧四周。頓時腦子就被驢踢了似的,從屁股瓣兒到腦袋殼兒都不太妥當。
柏以凡此刻站在自家老屋院子的石榴樹底下。夕陽西下,余暉透過樹枝斑駁落下,晚風拂面,葉搖輕響。
前一刻被宣布死亡的柏可非,這一秒就站在他身邊,少年英俊,神清氣爽。
第2章 不是福利麼
眼前的一切都太真實,這不該是地府,當然也不是天堂。
聽說人死后會回顧生前的某些經歷。柏以凡從前一直覺得這是扯淡,現在卻只能如此解釋。
柏可非見柏以凡仍舊悶著不說話,略慌,攬著他的肩膀往屋里走。
屋子是他們一家四口住的老屋。這一片是糖煙酒公司從前的倉庫區,后來改建成平房,分給了職工。
柏爸拿了套大的。兩室一廳還有個大院子,院子里種著棵石榴,房頂爬著葡萄和南瓜。
柏可非、柏以凡剛進屋,就聽到吩咐聲:“你倆趕緊去洗手,你爸再炒一個菜。咱們就能吃飯了。”
柏以凡發怔的小心肝裂了條縫:“媽?”
柏媽受到召喚,轉過臉,和柏以凡來了個四目相對。
歲月的痕跡從柏媽的臉上奇跡消失,眼尾的細紋都被抹平。她回到了四十多保養得當的年紀。
“唉喲!”柏媽看見小兒子嚇了一跳,“這又是去哪兒野了!”
“沒沒沒,石榴長芽了。”柏可非立刻替弟弟掩飾,“我弟想觀察觀察寫作文,爬上去之后不小心掉下來了。”
瞎到瞎子都能辨認出來的瞎話。
柏媽段數向來高,一眼看穿柏可非的小心思,冷哼:“初三都寫議論文!”
柏可非立刻察覺疏漏,重新尋找切入角度:“媽,我弟掉下來嚇得不輕……”
所以您就別再嚇他一次了。
柏以凡很是上道,仿佛要配合他哥的話似的,“跐溜”一下鉆去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