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賈福貴勉強笑道:“……家里沒啥人了,也不會有人來看我。”
邵鈞一聽這個,心里同情,說:“那你以后需要啥,跟我說。”
邵鈞臨走在這人床頭柜上留了一罐蛋白粉,一小盒城里稻香村買的蛋糕桃酥。
邵隊長對犯人一貫很仗義,不欺負人,三監區的人都知道,都待見邵隊長。賈老頭子欲言又止,點了點頭,盯著邵鈞出門的背影盯了很久,眼神緩緩陰沉下去……
每周政治課例行的自檢揭發活動,羅強面前擺著一沓子紙。他想了又想,寫下一些東西。
紙上寫的都是要命的大事兒,這要是一遞上去,三監區又得炸一回。
以他念小學初中區區幾年積攢的墨水,碼出上千字兒,真挺不容易的。寫完后,羅強捧著揭發材料前思后想,皺著眉,不動聲色,默默再將那幾張紙團掉了,撕成碎片,沒上交給管教……
道上的人,有道上行事的規矩。該他管的,惹到他的,做老大的義不容辭一肩扛;可不干他的事兒,他就不應該管。
羅強道上混這麼多年,規矩他還是懂得。反水,揭發,擋害,賣眼線……這些都是令人不齒的下作的路數。他羅強即便能靠這一手撈到減刑的好處,說出去也難聽,栽他的面兒。羅強才懶得管二大隊犯人與獄警之間能鬧出多少亂子,他心里只惦記大白饅頭,只要饅頭安生無恙,他不想炸刺兒多事,連累到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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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八章神秘人物
幾天之后,一個下午,羅強在食堂里做手搟面,晚上準備給大伙露一手,做茄子汆兒面。
他把面和得不硬不軟一大坨,手感正好,在案板上撒些干面粉,用搟面杖把面坨慢慢向外推搟,搟成一大張面餅。
這時候再把搟面杖裹在面餅里,手指捋著推著,向外推卷,搟面杖換個方向卷起來,再繼續推卷,這樣來來回回,把面片搟得越來越薄。這麼切出來的面條細韌,勁道……
這是羅爸爸家傳的,老北京人做手搟面的手藝。開春立夏溽暑各個時節,配一碗西紅柿汆兒面,茄子汆兒面,扁豆面,酸菜肉末面,很是清涼爽口。
胡巖坐在案子邊,一只手撐著腮幫子,一眨不眨地看羅強搟面條。
羅強眼皮都沒抬,哼道:“看啥看,沒見過?你媽沒給你做過面條?”
胡巖拋了個勾人的眼神兒,說:“我媽也會做,可是我媽沒你耐看。”
羅強:“……”
羅強是拿小狐貍這種又賤又賴又牛皮糖的纏人功夫沒轍,抄起搟面杖一揮手:“去剃你的頭去!滿身都他媽是頭發茬子,都掉我這面里了!”
胡巖聳肩道:“今兒就沒人剃頭,我店里沒人,我閑得,我看看你不成?”
羅強:“你小子可以滾了。”
胡巖:“邵隊長來了我立刻就滾。”
外面配送公司給監區食堂送貨的冷藏車緩緩開進來,穩穩地剎在食堂后門,司機師傅跳下車。
羅強上回就是鉆這輛車的底盤,越獄跑出去做活兒。
羅強透過食堂大玻璃窗瞧見了,擱下手里的面餅,摘下圍裙擦了擦手,一掀門簾,出去幫司機卸貨。
老張師傅一張黝黑的臉露出憨厚的笑容,沖羅強點點頭,互相都是熟臉兒。羅強二話不說,上后廂抬貨,老張攔了一下:“你不用忙,我帶個幫手來。”
老張師傅扭頭一指身后扛了一箱冷凍雞腿的年輕人:“就他,輝子,你們認一認,以后都他給你們送貨。
”
羅強詫異,直起腰,盯著新來的人。那年輕人是個寸頭,后脖子和手臂曬得很黑很糙,干活兒手腳麻利,勤快,一會兒就搬了十幾箱,悶不吭聲,也不廢話。
羅強湊頭給老師傅遞煙,遞火,問:“張師傅,不是一直您送貨嗎?”
司機師傅抽著煙:“可不是,我都給你們清河監獄送八年貨了,歲數大了,跑長途累,也沒幾個錢,孩子都勸我趕緊退休算了!”
羅強追問:“監區長知道嗎?打報告了?”
司機師傅厚道地說:“當然打了報告,這小伙子勤快得很,在我們公司都干一年多了,沒問題!以后你們多照應這小伙子,下回我就不來了,輝子來。”
羅強緩緩點頭……
叫輝子的年輕人搬著一箱茄子,在雜貨間里左看右看,聲音悶悶得:“擺哪?”
胡巖嘴里叼個糖棍,用舌頭撥弄著,漂亮的眼皮瞟著人,連手都懶得抬,用眼神一指:“茄子擱墻角。”
哪里有事,哪里都不能少了聰明伶俐心眼兒又活泛的一只狐貍。小胡同志上下來回地瞟新來的人,嘴里不停嘮叨:“噯,你叫啥?你哪的人?”
輝子看了小胡一眼,嘴唇囁嚅,不吭聲,像個啞巴,或者更像性格障礙,有自閉癥。
輝子身材高大壯實,一張長臉臟兮兮的,淌著汗,汗再和著灰塵土渣子從臉膛兩側流下來,順著脖子流,流到工作服領子上,衣領里暴露出的鎖骨和胸膛看起來結實、硬朗,肩膀很寬。這人黑發粗硬,濃眉大眼,顴骨下巴輪廓深重,皮膚銅色發亮,看起來是典型南方兩廣人的相貌。
胡巖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看第二眼,然后又看了第三眼,仔細看對方微凹的一雙眼睛,還有深刻的雙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