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三爺他們一大隊整了個小合唱,羅強都被逼著上去了。大伙以前哪聽過羅強唱歌?哪見過一大隊七班鐵血兇神般的羅老二上臺演節目啊?底下各幫各派的人嗷嗷地起哄,鼓掌,跺腳,千年等一回,樂瘋了。
他們合唱了一首《真心英雄》,又唱了一首《朋友》。羅強壓根兒沒怎麼出聲,酷著一張冷臉,在臺上擺個特惹眼的pose,聲音基本都是小胡和大學生那幾個人嚎的。
監區長帶頭起哄,喊口號,“好不好聽!同志們再來一個好不好!”
邵三爺在臺下翹著二郎腿,剝著橘子皮,一邊看一邊扯嗓子叫好,臀部在椅子上不安分地隨著音樂扭動,等待著屬于他閃閃發光靚爆全場的激動時刻……
聯歡會進程過半,監獄長監區長上臺講話,動員,犒賞民心。
幾位領導多啰嗦了幾句,臺下的群眾群情激昂,已經不耐煩了,最煩領導瞎雞巴扯淡,我們要看節目!有人忍不住吼,監獄長來一個!監區長來一個!指導員來一個!
那幾個領導講完話,把話筒往架子上一豎,互相打個眼色,這時候一起低頭開始掏褲兜,掏,掏,嘩啦啦,每人手里抖出一副快板。
臺下群眾頓時陷入瘋狂。
監獄長站在最右,打頭陣,左手邊依次是二監區長,三監區長,以及政治指導員,都是清河農場最頂頭的幾個領導,平時在犯人面前一個個黑眉立目冷面肅殺,從來沒個好臉色,今天站在臺上,警帽戴著,正裝禮服上麥穗肩章閃著金光,滿面堆滿生動的笑容。
監獄長拿皮鞋腳點地,快板一打,開始抖他的臺詞兒。
“噯——竹板兒這麼一打呀,別的咱不說,
說一說武松打虎,武呀麼武、二、哥!
話說那麼一天,武松他抄家伙,
直奔咱們清河縣,景陽岡,他心里樂呵呵!”
監獄長和三監區長這倆老家伙,都是隔壁來的正宗的天津人,別看平時板著一張條子臉,挺橫的,骨子里還是透出天津衛勞動人民的歡樂與幽默。這幾個活寶領導湊在一塊兒,十分無良地篡改炮制了一出天津快板,《新編武松打虎》。
三監區長抖著快板,活靈活現地指著監獄長。
“老虎它還沒露小臉兒,武松頭一個嚇跑了。
監獄長一拍驚堂木,派出了田隊長!
走在監道里,他心里暗琢磨:
號里的老虎它到底多大個兒?
是公還是母兒,是高還是矬?
一個還好辦,我跟它能比劃,
要是上來七八個,我可打不過!”
田隊長被監區長拎出來開涮了,大伙哈哈哈地樂。
監獄長這邊竹板一抖,話鋒一轉,往臺下人堆里歪戴著警帽翹著二郎腿的某人一指。
“監獄長為打虎,又派出了邵三爺!
戴紅花兒,騎大馬,送他上了山!”
邵鈞聽到這句,屁股底下一出溜,差點兒鉆前邊人凳子底下去,左右四周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扭過來,幸災樂禍,看著邵三爺怎麼被編派。
“邵三爺,他也琢磨,他可怎麼說?
他繞過大操場,他繞過小食堂,
老虎忒可怕,打也打不過。
我說我感冒,我說我咳嗽?
我說我有病假條兒我被窩里歇兩天?”
邵鈞聽得咬牙切齒,在人堆里捂著大紅臉,姥姥的,監獄長這是嫌你三爺爺請病假請太多了嗎!
監區長還沒白呼完呢:
“邵三爺,他志氣高。
我還得把山上,我還得去拼搏!
打了虎,出了名,那可了不得!
哪個是陳老大?哪個是賴紅兵?
羅老二見了我,他也提前得溜活!”
就這兩句,一大隊的崽子們“轟”得一聲就爆了,集體樂抽抽了。監區長蔫兒壞地把邵小三兒跟一大隊里那幾個刺頭熊玩意兒一起拎出來開涮,羅強在人堆里坐著,一張冷臉從嘴角處浮起一層一層紋路,胸腔里震出沉沉的笑。
監獄長監區長后邊還白活啥了,一套一套的,羅強已經沒心思聽,就斜瞇著眼,遙遙地盯著他家大白饅頭的側臉。
邵鈞胸膛起伏著,摘掉帽子,從凳子上一躍而起……
聯歡會的最高潮就是他們一大隊教官出的節目。節目是在掩人耳目的狀態下悄悄排練的,事先誰都不知道內容。
天這時候稍微暗下來,舞臺的背景色幽藍空靈,遠處山脈起伏。
舞臺下方的燈突然打開,幾道橙紅色的燈柱交錯蕩漾地打向天空,由下往上,照亮邵鈞一張黑眉俊臉,酷酷的表情。
刺激的電子樂聲驟然響起,邵鈞的身體像通電一樣緩緩搖擺起來,臺下傻不愣地圍觀的群眾全部靜默,幾秒鐘之后,集體炸窩了,山呼海嘯……
邵小鈞和馬小川倆人在臺上,每人身前背一把橙色的電吉他。
這套裝備是邵鈞從他家小珣子那兒借來了,以前這伙人在楚珣朋友的錄音室里經常玩兒樂器,做音樂。邵鈞這回就是憋著露一小手,震一震監區里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土老帽。
邵鈞抖著腰胯,兩條長腿在臺上無比炫目,挺拔。他沖上前,突然急停,手指靈活地撥動吉他弦,彈弄出一串燃燒著金屬質感的串燒音,舞臺上火花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