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瞅著羅強的背影,咬煙頭嘟囔:“以前也沒見羅老二這麼積極,這麼玩兒命,這回真搞成無期了,他倒急了?”
梁子不屑道:“操,這會兒再急還有屁用?咱們這還剩十年八年的,都有個盼頭,減減刑都能混出去。這家伙還剩三十年,他這后半輩子還能混得出去?算是折在這牢里了,傻逼了吧!”
邵鈞一耳朵聽見了,壓在帽檐下的眉頭狠狠皺了一下,心里難受,拔腿走開……
邵鈞憋很久了,憋著也想知道,羅強這人腦子里,心里,究竟在想啥呢?
他如果不開口問,那混球就永遠、永遠都不會坦白,三十年到老、到死,都不會說!
羅強扛著木頭梯子,往樹林里走,邵鈞悄悄跟上去,皮靴靴底在遍布枯枝落葉的田地里壓出輕微的咯吱聲。
羅強一直走,走到小樹林最深處,沒放下梯子,也沒回頭,輕哼一聲:“還跟著呢?不累啊?”
邵鈞在羅強身后一咬牙,低聲咒罵了一句。
他猛地抽出警棍,照著羅強后腰抽上去,狠狠在這渾玩意兒屁股上給了一棍子……
梯子早扔一邊了,羅強回身手肘抵住警棍,邵鈞順勢用警棍將人抵在樹干上,手銬銬住羅強一條腕子。
羅強低聲哼道:“干啥啊……”
倆人粗喘著,僵持著,較著勁,鼻尖頂著鼻尖,眼神慢慢就不對了,呼吸都開始亂。
多少天都沒碰過,倆人現在這狀態,只要摸一把,甚至互相瞅一眼,都能看硬了。羅強突然反手一擰,粗暴地把人摟進懷里,緊緊攥住不放,呼吸急促。饅頭每一回發火較勁那倔頭倔腦的樣兒,讓他心都化了……
小樹林里一陣凌亂的粗喘。
羅強手勁兒很大,鉗著人,聲音卻軟下來,竟然帶出幾分膩歪耍賴的意味:“饅頭,昨兒說打贏了球,饒了我了。”
這人啥時候跟人求過饒,服過軟?
邵鈞掙吧了幾下,讓羅強在他頸窩里蹭著,喘著,罵道:“甭想,我饒不了你。”
羅強啃他后脖子,哼哼著:“你想咋樣?”
邵鈞:“你說呢?”
羅強:“老子想你……”
邵鈞:“滾。”
羅強眼底發黑:“昨兒打球,你穿那大花褲衩,特俊,好看,老子還想看你穿一個……”
邵鈞心里難受,委屈,忍無可忍,一肘抵住羅強的肋骨,眼神突然尖銳:“羅強,你瞞了我多少事兒?你還打算蒙我蒙多久?”
羅強眼角唇畔的笑容在那一剎那定格,眼底的興奮如風卷殘云。
“三十年,忒麼的后半輩子,你他媽還笑得出來……”邵鈞氣得,張口罵道:“你媽的,我好看?我好看你個雞/巴!你三爺爺腦門上寫著‘呆’還是寫著‘傻’?”
“羅強!!!……你就瞞我,你瞞我,你還瞞著我,我不問你,你就永遠不說,你拿我當傻子,我忒麼在你眼里就是個大傻子!”
邵鈞兩眼發紅,極力隱忍,脖頸上青筋跳動。
羅強兩只手漸漸松下來,靠著樹干,黢黑的眼珠,深不見底……
倆人怔怔地看著,四周安靜得就好像倆人一起墮入另一個時空,整個人失重了……
那天,邵鈞開著小卡車,從車窗探出頭,匆匆打了個招呼:“川子,這車我跟著出去,我晚上熄燈前回來!”
邵三爺開著車從鄉間公路呼嘯而過,載著一車大南瓜。誰都沒瞧出來,后廂堆積成山的麻袋里,其中一個固呦固呦的大麻袋,里面裝的就不是南瓜。
邵鈞一路闖燈,開進縣城,開往他的租房。
他直接把卡車停在小區外的路邊,也不管這一車南瓜會不會讓人哄搶一空。
邵鈞一只手鉗著羅強,半架半拖著這個人,往他住的地方拖。羅強上身罩了件外套,遮掩住兩手,兩只手讓手銬銬牢著。兩人都極力回避對方的目光,心情暗涌,仿佛知道一切只是暴風驟雨來臨的前奏。
邵鈞撥弄鑰匙開門時顛三倒四,手指亂捅,門開了,他狠狠一把,將羅強推進房間!
外套掉在地上,羅強雙手銬著,趔趄了一下,隨即被邵鈞薅住脖領子。邵鈞的眼神極端憤怒而委屈。
邵鈞質問:“這沒外人,就咱倆,你說,我聽著,可以跟我說實話了嗎?”
羅強極其冷靜,面無表情:“……你都知道了,還讓老子說什麼。”
邵鈞難以置信地瞪著人,眼底慢慢積聚了霧氣。
他猛地指著自己的腦門,用手指戳著,一字一句:“就這兒,羅強你看著我,看著我,就是這兒。”
“這一槍,你耗了十六年都沒開,十六年,你他媽的這回終于開槍了!你自首,你認罪,你就等于一槍把我崩了,羅強你真狠,你就這麼把我崩了!”
羅強:“……”
羅強眼底深深刺痛了一下……
羅強這是頭一回來邵鈞租住的房子。
小縣城里一室一廳的居民戶,一個月租金不到兩千塊錢。樓里住戶基本都是郊區農民,土地讓政府征了占了,作為補償分的房子。邵鈞租這兒純粹為了找個方便地兒睡覺,不用經常回城里的家。屋里的風貌顯示著一個單身男人的各種生活習性。
廚房灶是冷的,臥室被子不疊,沙發上,茶幾上,地上,甚至電視機上,到處堆著臟衣服和零碎。
邵鈞一把將床上的被子掀走,用蠻力推著搡著把羅強摁倒在床上,胸口疊壓著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