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鈞壓著帽檐踏進小吃吧的木頭門檻,店內的墻壁用仿舊材料拼成,明窗凈瓦,頗居老北京的民居特色。
他揀了靠窗的一張小桌坐下,翻看點菜單,拿筆勾了幾道小吃。哼,今天嘗嘗羅家小三兒親手做的小點心,能有多麼好吃?你三爺爺從小到大吃過的昂貴佳肴可多了,你一個京味兒小吃的爆肚、炒肝、艾窩窩,還能給三爺做出燕參翅鮑的味道?
服務生殷勤地招呼,邵鈞從帽檐下斜眼一指:“那位,就那位,光膀子系個白圍裙,看著就挺騷的,你們老板吧?我點他做,別人做的我不吃啊。”
服務生跑去向老板低語幾句,羅戰嘴角掛著爽朗的笑容,從柜臺里朝這邊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羅戰也沒風騷得光著膀子,有了媳婦的人他敢那麼得瑟嗎?他里邊還穿著無袖緊身背心,外面罩一條圍裙,露出上臂結實漂亮的肌肉和很有男人氣質的銅色皮膚。吧臺周圍坐滿年輕的男女,羅老板的粉絲團,都是周圍寫字樓里上班的白領,每天來店里吃工作餐。羅戰在灶臺前做活兒的手法極其熟練,利索,一把削面刀在掌心耍來耍去,案板上剁出密集清脆的節奏,不一會兒一盤盤熱騰騰的小點心就端上來。
邵鈞拿筷子夾起來咬了一口,品了品味道,眼底暗藏的小火星“噗”地一亮,沒說話,埋頭又咬了一大口……
他先點了一盤豌豆黃,一盤艾窩窩,一碗京味兒鹵煮火燒,吃完了咂咂味道,意猶未盡,抄過菜單子,再點,又上了三盤,蟹粉小籠,炒肝,白水羊頭……
他原本是來視察羅家小舅子(小叔子?!)據說火爆京城的飯館,究竟牛/逼成啥樣,一屁股坐下,就挪不動了。面前的盤子越摞越多,邵鈞一口氣一共吃了十盤,后來實在撐得夠嗆,再吃怕把肚子上的“大拉鎖”給撐爆了,這才擱下筷子,舔了舔嘴唇。
要說羅三兒這做飯的手藝,確實是家傳絕學,技藝精湛,爐火純青,這人將來無論上哪,就憑這手藝,也不會沒飯吃,不會娶不著媳婦賺不到錢,邵鈞心里也佩服了。
邵鈞跟老二閑扯的時候曾經問過,你們家三兒跟你比,你們哥倆,誰能個兒,誰厲害?
羅強說,這怎麼比?比哪方面啊?
邵鈞問,做生意誰能個兒,做飯誰做得更好吃?
羅強很實在地說,三兒做飯甩老子一條長安街,做生意也能罩,老子就有一樣比他行。
邵鈞問,你啥比他行?
羅強緩了一會兒,說,老子宰個人比他利索多了,我們家三兒就能拿菜刀殺只雞,這人心太軟,就殺不了人。
邵鈞直起身,把腰里的皮帶悄悄放松了一格,撂下錢,起身走人。
羅戰早就看出這是個穿制服的條子,橫豎覺著眼熟,下意識地,目光追隨小邵警官的身影。
邵鈞站在門檻處,身體背光,一張俊臉被光影打成剪影,這時候回過頭來,悄悄朝羅老板勾了勾手。
羅戰一愣,趕忙撂下手里的搟面杖,解了圍裙,跟了出去。
噴著“清河監獄”字樣的吉普車停在路邊,羅戰這才反應過來,這年輕條子竟然是他哥身邊的管教。
羅戰:“呦,您是……那位邵警官,邵隊長?”
邵鈞拉長著臉“嗯”了一聲。
羅戰十分客氣地跟邵鈞點頭哈腰,歪著頭故意壓低視線,其實目光早就拐著彎探進警帽的帽檐,好奇地想看看,這小條子長啥樣啊?
邵鈞的帽檐都快壓低到鼻子尖上,心里別扭著,故意不愿意露相,把字條交給羅戰。
羅戰驚異道:“我哥還專程讓您跑一趟?麻煩您了,邵警官。”
邵鈞認真地說:“你哥擔心你安危,讓我傳個話給你,姓譚的既然獨苗兒子沒了,這事兒一定不會甘休,最近這段日子不太平,你警醒些,千萬別出遠門,更別單身走夜路,盡量留在家里,出門記得一定多帶幾個隨從保鏢!”
羅戰一聳肩:“您讓我哥放心,我罩得住自個兒。”
邵鈞心想那熊玩意兒偏就不放心,我能咋辦,我能攔著他親近弟弟?他接著說:“若不成,你哥讓你干脆去我們清河監區蹲幾天,讓我們的人拘留你,二十四小時盯著你,這樣最安全,他也最放心。”
羅戰哭笑不得,趕忙說:“邵警官,您一番好意我心領了,您放心。還有……”
羅戰訕訕地對邵鈞道:“那天我去探監,說話不太中聽,惹我哥生氣了,也讓邵隊長跟著費心,是我的混蛋我不是,您幫我勸勸,我哥后來好些了嗎?”
邵鈞說:“羅強早就好了,又開始惦記你呢。要是還生你氣,早忒麼氣壞了!”
羅戰撓頭,笑道:“那,就麻煩您幫我多照應著我哥,我哥想要啥,缺啥,您直接打聲招呼我立刻就送去。”
邵鈞傲然地翻了翻桃花眼,從牙縫里吐出一句:“照應得好著呢……”
而且不是“幫”你照顧的,老二早就是我的人了,我照顧愛護著的人,盤下來了就不轉手,以后都是我的人!邵鈞心想。
邵鈞的車開出去老遠,羅戰還傻愣愣地站在路邊,回味著壓低在帽檐下看不清楚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