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鈞帶著濃濃的鼻音,嘟囔著:“誰哭了!……”
羅強哼道:“……老子頭一回給人吸,有那麼難受嗎?能讓你難受得掉金豆兒?”
邵鈞一聽這個,哭笑不得,臉上還掛著眼淚,嘴角已經咧開了:“老二,你真的頭一回啊?”
羅強冷冰冰地說:“就這一回,再想要都沒了!”
邵鈞撇嘴:“那麼弄臟死了。”
羅強瞪眼:“你媽的,老子都沒嫌你臟,你嫌棄我!”
邵鈞不依不饒地掐羅強的臉,這張臉也只有他敢捏來捏去:“你今兒又是咋著了,你臉上掛的又是啥,到底是誰先滴金豆子來著?是誰,誰,給三爺爺看看誰他媽先哭了?!”
羅強讓三饅頭擠兌得,臉頰發紅,扭過頭去,狠狠抹了一把臉。
邵鈞嘴角露出特別得意的壞笑,逗羅強。
“以為我走啦?”
“特想我吧?”
“噯,到底有多想我?”
“夜里又啃枕頭來著?”
“你給我說實話,啃壞幾個枕頭芯兒?待會兒我檢查你,我今晚上清監,查你的枕頭!”
羅強冷著臉,嘴角抽動:“哼,都走了還滾回來干啥?你沒惦記我?是離不開老子這口嗎?”
兩人在墻根兒下扭成一團,緊緊地抱著,嘴唇相貼,吻對方濕潤的眼,愛到不行……
邵鈞這天從家回來,確實心情極差,眼球布滿通紅的血絲,一看就是好幾天沒消停,日子過得不順心。
他有家,可是有家的感覺甚至還不如羅強這個沒家的,沒爹沒媽無牽無掛。
邵小三兒這趟請假,是給他姥爺過八十大壽。
八十歲的整生日,意義非同一般,邵鈞對他姥爺心存愧疚,為這專門跑了一趟天津,一大早在塘沽碼頭上等船,買了幾大筐活蹦亂跳最新鮮的大螃蟹、大對蝦,還有蛋糕和禮物。
老爺子一生行為端正,生活儉樸,不想大辦,也不愿意上飯店破費,要求在家里吃,一家子最親近的人坐一桌,說說話。
登門拜壽的人一撥緊跟一撥,軍區大院里各家有頭有臉的人物,還有上頭派來給老爺子登門送壽禮的。老爺子只收心意,拒絕收禮,才把這些人都打發走,他女婿上門了。
老人做壽,邵局長就算平時少來往,盡量不露面,這種場合他不能不來,而且準備了體面的壽禮。
老爺子冷著臉,一擺手:“我不收你東西。別人拿來的東西我都沒收,我能收你的?”
這頓飯吃的,桌上氣氛一直透著隔閡,有邵國鋼在桌上,老爺子看不順眼,話特別少。邵鈞埋頭嘬螃蟹鉗子,當著他爸的面兒,不方便跟姥爺撒嬌耍寶,于是也不說話。
邵鈞的姥姥盯著邵鈞吃螃蟹吃得滿嘴流蟹黃的樣兒,看著那張極為相似的臉,眼圈兒就紅了,拿手絹摸眼淚,說:“打小就愛吃螃蟹,遺傳的,你媽以前就特愛吃螃蟹。”
“我以前老教育你媽,螃蟹性涼,女人吃多了不好……她就愛吃,每年秋天部里送來的大閘蟹,她一個人能吃六只……”
就這麼兩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沒話了,看著一桌豐盛的魚蝦蟹海鮮,吃不下去。
顧老爺子忍了半晌,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墩,啞聲說:“甭來看我,來干什麼?”
邵國鋼知道這是沖他來的,也是冷著臉,又不便當面發作。
顧老爺子一輩子是軍人的脾氣,說發火就發火,而且嗓門很大:“老子做什麼壽?怎麼著老子心里能舒坦?我他媽一輩子舒坦不了,一家人坐一桌吃飯,可是人不齊,人沒了!”
邵國鋼這會兒再不能不吭聲了,擱下筷子:“爸,知道您不舒坦,過去的事兒,今天咱爺倆別提這個成嗎?”
顧老爺子拍拐杖:“老子不說這個還能跟你說啥?老子跟你還有什麼話說?”
邵鈞把螃蟹鉗子往盤里一扔,臉色發青,十多年了,類似的場面他見識過很多次,心都硬了。
邵局長也怒了,能在這桌上吃飯的哪個在外邊兒不是有頭有臉有身份的,讓人這麼呵斥沒臉?
邵國鋼說:“爸,這麼多年我沒回過您一句重話,但是我告訴你們顧家人,我問心無愧,我沒做錯事,我就沒對不起她!人都不在了,還說什麼,我能說她的不是嗎?當年一些事兒,我不愿意再提,提了是丟我邵國鋼的臉!!!……”
就是這句話,邵鈞臉色突然變了,當桌發飆怒吼:“干什麼你們?你們有完沒完?!”
邵鈞這麼一吼,把他爸爸他姥爺吼得都愣了一下。
邵鈞表情十分受傷,眼睛瞪得白眼珠套紅血絲,語無倫次,眼里憋不住想哭似的,突然就爆發了,摔凳子了。
“能不提那些事兒嗎?有完沒完!能不說嗎?能不說嗎?能不說嗎!!!!!!!!”
邵小三兒當時沒顧上所有人的面子,離席跑了,跑到樓上他自個兒房間,把門踹上。
他一頭扎進大床,臉埋到枕頭里,肩膀劇烈抖動,難受極了……
小鈞鈞可是全家人的大寶貝,掌上一顆明珠,翁婿二人合不來,可是倆人都最疼孩子。
邵鈞這一發火鬧脾氣,不吃飯了,剩下人誰都吵不起來,這頓壽宴就這樣不歡而散。邵國鋼板著臉一言不發扭頭離開老岳父的家,他現在早不是當年一文不名的毛頭小子,響當當一個局長,國家干部,讓一屋人指著鼻子罵、嫌棄著,他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