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強歪著頭冷笑:“我又沒沖你耍流氓,老子可真不是沖你。”
小班長怒道:“快穿上褲子,手抱頭站起來!”
羅強抖肩笑道:“沒看見老子就沒褲子嗎,不然把你的褲子脫下來借我穿?”
自從上回吃過一次虧,或許也是因為心里惦記三饅頭的好,羅強這回堅決沒跟武警戰士炸刺兒,乖乖地舉起雙手,向面紅耳赤的小班長投降。他一路上穿著小褲頭,讓兩個武警架回來。
領導審問他逃跑的事,羅強說:“我在醫院里聽說邵警官遇上山洪暴發,落難了,讓水淹了。”
“當時雨下得特別大,老子半輩子都沒見過北京下這麼大的雨,這雨肯定能淹死人。老子當時就一個念頭,邵警官幫過我,救過我,這個人有恩于我,是他改造了我,沒有他就沒我在三監區的好日子。”
“邵警官要是出事兒了,我能幫就幫一把。如果因為這事兒你們追究我亂跑的責任,那我也認了,我救了人,沒白跑一趟。”
羅強這番供詞說得,當時就讓領導心軟動容,不忍心再追究這個犯人。
而且,這其實也是羅強的心里話,只是隱瞞了某些最關鍵的內容……
事后當地政府統計善后事宜,附近幾個村子確實有幾人遇難,而監區無人因洪水傷亡,受到上級領導一通電話表揚。監區長也不傻,羅老二既然沒逃跑,這人總之回來了,內部怎麼處理咱再另說,別往上邊兒瞎捅,別把檢察院調查組的人招來。
又過了一天,鎮中心小學一位老師帶了倆家長,送來一面錦旗,感謝正直熱心的年輕警官同志。
小警官沒有留下姓名,但是警車上有“清河監獄三監區”字樣。
就因為這麼一系列的事兒,兩位當事人“因禍得福”。
那段時間監獄長開內部工作總結會議,還特意把邵三爺作為先進典型,給拎出來,嚴重嘉獎贊美一番,你們瞧瞧,小邵同志對犯人這思想道德反思教育搞得,這生活照料人文關懷工作做得,這得是多麼出色優秀的一位警官同志,才能讓他手下的犯人一聽說他出事兒了,撒鴨子不要命似的跑出去也要救他,大洪水這是鬧著玩兒的嗎!
羅強的腿傷和腰傷,定性為“工傷”,送到清河醫院療養,等養好了再回監區。
監區領導替犯人討要人權,給賴紅兵和羅強爭取到一筆事故賠款,數額不算大,這一整年零食加餐的錢總之有著落了。
邵鈞得了表彰,還不甘心,追著領導問:“那,羅強冒險救人這事,能不能給他算工分?”
邵鈞問:“能給羅強遞材料辦減刑嗎?”
領導到了私底下,把邵小鈞同志拎過來,耳提面命說:“我說你還沒完了?這事兒羅老二沒挨處分沒關禁閉,就是照顧他,工地也賠錢了,你還想給他減刑?”
邵鈞特認真地說:“羅強這算是在突發事故中救人一命吧?他救了賴紅兵,其實也救了我,依照民政局官方條例,夠格申請北京市見義勇為好市民嗎?”
“他都見義勇為好市民了,怎麼就不能酌情減刑?”
領導被邵鈞胡攪蠻纏繞進去了。
差點兒越獄逃跑的犯人,怎麼一轉眼讓這人掰成見義勇為好市民了呢?
領導搖搖頭,嚴肅地駁回:“不成,羅強不夠減刑條件。”
“而且司法部有這方面規定,涉/黑的刑事犯,除非某些極特殊、極重大的立功情況,一般不給予減刑的機會,羅老二基本上,肯定要在清河蹲滿這十五年。”
“……”
邵鈞眼中希望的小火苗黯淡下去……
羅強在清河醫院養傷,仰在床上,一條腿裹成個冬瓜,吊在床尾。
他日子過得可悠閑,每天除了吃喝,就是跟幾個病友看電視,打牌。
隔壁屋的老癩子身體也養好些了,坐在輪椅上,手搖著輪子慢悠悠搖進羅強的病房,不請自來。
老癩子懷里偷偷揣了一瓶度數相當不低的白酒,袋裝的那種,托熟人塞進來的。這是附近縣城副食小店賣的散裝酒,專門倒賣給監獄犯人解饞的。平時賣二十五元一袋,逢年過節炒到八十元;大年三十在監獄里你想從別人手上買,兩百塊有價無市。
賴紅兵把酒掏出來,也不來廢話,橫了羅強一眼:“陪老哥哥我喝一口。”
羅強從枕頭底下嘩啦啦摸出一大堆零食,鴨脖子,辣牛肉絲。
倆人吃的都是違禁品,身上有傷的人哪能吃辣,哪讓喝酒?
背著管教,關著屋門,拿喝水杯子兌著酒,咝咝地嘬著辣鴨脖,倆爺們兒碰了碰杯,杯酒泯恩仇。
老鼠(老虎?)住在醫院里,鐵定能把小花貓招來,貓賊惦記著這人呢。
邵鈞歇假日來回往清河醫院跑了好幾趟。他是一大隊的管教,手底下犯人受傷住院,他探望照顧是份內之事,天經地義。
邵鈞不是空手來的,斜眼瞄著躺在床上偽裝虛弱的某人,從背后變出一兜子一兜子好吃的……
羅強掃了一眼袋裝的開心果和大榛子,樂了,哼道:“這個好吃,手傷了,老子沒法自己包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