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鈞郁悶地咬著牙,從身后拎出五顏六色一大袋子零食……
邵鈞發覺自己忒麼的也是賤,罩著這人,這人領情嗎?
平時幫熟識的犯人從外邊兒帶些東西,買些東西,聊聊家常,關照一下,是管教份內之事,可哪個也沒像這個,邵三爺覺著自己在對方面前就跟個催吧兒似的!
可他心里多多少少有點兒過不去,二九四是在他管理的隊伍里讓人黑了,還跟他脫不開關系,他口口聲聲說“我給你說法”,可是這事兒最終還是要不了了之,在牢號里吃頓虧挨頓打,誰沒經歷過?從來就沒說法。
邵鈞嘴上并沒有對二九四坦誠,我認為你遭遇的這個事兒,背后約莫是誰誰搞的鬼,但是他在背后也沒閑著。有人趁他不在,把他手底下的人給黑了,邵三爺能甘心?能讓你們捏著玩兒?
邵鈞花了一整天十幾個小時,研究出事那天監區的監控錄像,眼睛都熬紅了,把幾幀最關鍵的視頻一個格一個格地分析,某個遮臉的協管怎麼也找不出來,只能分揀出探監室里那個帶刺青的光頭。
邵鈞心里憋了一口惡氣,就好像二九四折掉的那兩根肋骨是戳在自己橫隔膜上,噴在他臉上的那口血沫子燒了他的眼。他越過監區長,直接找了自己熟識的公安哥們兒。那個光頭也是當地派出所掛了號的人,劣跡斑斑,迅速就給抓了。
找不到買兇故意傷人的證據,邵鈞也不含糊,直接交待給他哥們兒:丫不承認?成,就這小子,敢算計三爺爺的人,不管用什麼理由,把丫的在看守所里給我關半年,半年內甭他媽想出來,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邵鈞的脾氣是這樣兒,誰也別惹他。小時候,誰惹他他就哭,哭得驚天動地翻江倒海,誰把他最寶貝的玩具弄壞了弄丟了他能哭咧著嚎叫著扯著誰的腿跟人玩兒命,死寧著呢。
現在不哭了,他直接跟人玩兒命。
那天,在監獄醫院的病房里,特別逗。
邵鈞跟個大爺似的,斜靠在病床一頭,橫刀立馬地坐著,從兜子里往外拋零食。
羅強也跟個大爺似的,歪在病床另一頭,一包一包地拆零食,悶頭吃東西的動靜兒,像撕咬獵物的豹……
倆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開始臭貧。
邵鈞嘲笑:“噯,噯,骨頭,骨頭都吞進去了,還有呢,咱不至于的!”
羅強嘴角聳動:“每天都有啊?”
邵鈞:“你以為你啥人啊,還每天都有你的?”
羅強:“你說我啥人?”
邵鈞:“還忒麼嘴硬逞強,肋骨都快穿到肺里了,血啦呼呼的,你不疼啊?不難受啊?”
羅強:“都沒見過吧?”
邵鈞噴他:“大爺的,你整天有啥可牛逼的?”
羅強囂張地說:“就是你大爺,牛逼慣了。”
邵鈞收起扯淡的表情,說:“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羅強冷冷地:“知道就好。”
邵鈞問:“你大名兒叫啥?”
羅強眼底露出嘲笑的模樣兒:“你有本事查啊。”
邵鈞心想,你說你這人倔不倔呢?咋這麼犟呢!你直截了當痛快告兒我,不就清楚了嗎!
可是在羅強心里,我自己給你報名報姓,老子巴結著你、求著你認識我?那能顯出老子在江湖上排號響亮、拔份兒、名氣頂大嗎!
邵鈞說:“這事兒也是我們的人處理不當,管理不夠嚴讓人鉆了空子,你也太魯,沒你那麼暴的,武警都來了你聰明著還不老實蹲下你還反抗?我告兒你,武警不歸我們管,他們要是撒開歡來收拾你,監區長來了都攔不住,你明白嗎?……這次就算過去了,甭想了,養好傷,我給你重新調個監,回去老實改造。
”
邵鈞覺著,以他往常對待犯人的經驗,他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在情在理,恩威并用,英明神武,這人應該會領他這個情。
羅強卻說:“邵警官,你知道老子是啥人……過得去過不去,你說了算嗎?”
羅強讓人黑了,吃了這麼大一個虧,這人能善罷甘休?能服軟?
他要是被黑怕了,認栽了,他就不是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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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強的傷養得差不多,被醫院打包送回監區。
邵鈞打了報告,把這人從七班調到新犯班暫住。新犯班都是新來的人,還沒在監獄里混油,比較老實。二九四跟新犯關一屋,邵鈞放心。
周建明只要不跟鄭克盛關在一起,就沒機會打擊報復,邵鈞是這麼合計的。
但是有一樣兒,這個人既然傷好了,還得繼續上工,每周的一至五,跟其他大部分犯人統一待遇,在廠房干活兒,掙工錢和工分。
這是二九四每天跟七班老冤家們共處一室的唯一機會。
羅強慢慢地走進廠房,四周的犯人都看他,用眼神交換心思,看那位,就那位,七班那個強/奸犯,被收拾了,這又爬回來了……
他們三監區包干兒的訂單是磨石頭,就是給某廠商加工的成品原件,石頭磨成心形,上面寫個“愛”啊“真情”啊什麼的字樣,再掛個穗子,男孩買了糊弄女孩的。附近遠郊區縣十渡、野三坡那些景區,小攤販到處賣這種石頭掛件,其實都是附近監區的犯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