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三里屯夜店,羅家老二出臺跟各路混子賭球,從來沒輸過陣。
羅強打完臺球,叼了顆煙(打球從邵隊長那兒贏來的),一個人在放風場上閑溜達,耳朵根兒聽見那邊兒又出動靜了。
監區長分派下來的活兒,讓一大隊的人趁著周末,把某塊破損褪色的內墻修整粉刷一下。監區現在都自負盈虧,能不花錢就盡量不花錢從外邊兒請人,這種事兒當然是利用牢里現成的勞動力。邵鈞讓幾個管教看著五班、六班、七班的幾撥犯人,刷墻。
活兒沒干一會兒呢,走廊的長明燈突然驚恐地跳動了幾下,噗地滅掉了,墻上的高壓電網滋啦啦的,尖銳地亂響。
“咋回事兒?干啥呢你們?!”
短暫的幾分鐘混亂,邵鈞提著警棍沖進人群,緊張地維持秩序:“亂什麼!站好了,都站好了!”
“誰碰電線了?活膩歪了嗎!”
邵鈞橫眉立目地吼。
七班的小眼鏡兒從梯子上摔下來,坐在地上。這孩子干活兒一貫笨手笨腳,不慎碰到電網哪里的機關,跳閘了。
“你咋干的活兒?刷個墻能刷到電網上去?!”
邵鈞氣得罵。
小眼鏡兒自己知道犯錯了,縮著脖子,戰戰兢兢地:“不小心的。”
邵鈞吼:“不小心的,那是高壓電,電死你怎麼辦啊!”
全監區的電燈跳滅了一會兒,又亮回來,電網迅速恢復了供電。
邵鈞心有余悸地仰臉看著墻頭的電網,沒處撒火,抬起穿皮靴的腳丫子,踹了小眼鏡兒一腳。
邵三爺平時在監區里值勤,遇上事兒頂多是罵幾句,不愛出手揍人,不來體罰那一套,今天也是有點兒急,上火,再加上沒吃早飯,血壓不正常。
電網上幾萬伏的高壓電,萬一吸上去,就能把人烤成一具焦尸;而且高壓電網是防止犯人翻墻越獄的,必須24小時作用,一分鐘都不能歇菜,一旦因為電網故障停擺而導致犯人趁機鬧事哄監,這麻煩可就大了。
這種安全事故不是鬧著玩兒的,真出了事兒誰也甭想躲,無論是犯人受傷還是安全系統受損,獄警全部要被追究責任,邵鈞這個大隊長首當其沖,也難怪他火氣大,想抽人,恨鐵不成鋼得。
羅強循著動靜過來了,沉沉的一嗓子:“我們號的?”
“強哥……”小眼鏡兒哆嗦著,委屈了。
小眼鏡兒是三監區八百多名犯人里為數不多的幾個大學生之一,平時被管教和獄友們照顧著,沒挨過什麼打。
邵鈞瞟了羅強一眼。
牢號里哪個犯人犯了錯兒,都是回到屋里由大鋪二鋪的動手收拾人,管教的一般不親自體罰。邵鈞也知道,當著羅強的面兒收拾他們班的人,是不太給羅強面子。
他踹完一腳又后悔了,自己這兩天脾氣不好,踹有啥用?這孩子手腳就是不利索,踹兩腳也不能把個廢柴修理成鈦合金啊。
羅強咬著煙,看邵鈞:“邵警官,別動粗。”
邵鈞沒好氣地:“高壓電鬧著玩兒的?這小子剛才差點兒沒命了。”
羅強嘴角浮出冷笑,歪著頭說:“邵警官,監獄管教規范條例第一條,寫的是啥?”
邵鈞讓羅強問得噎住,沒話說。
前兩年司法部剛剛傳達下來的獄警行為規范,首要的第一條就是禁止毆打、體罰犯人,違者是有可能被追查的。
羅強手底下的小弟挨了體罰,心里難免不爽,難不成還要去監區長那里告三爺一狀子?
邵鈞卻沒想到羅強轉過臉,睨著坐在地上的小眼鏡兒,眼底突然爆出惱火,一手從嘴里拿開煙!
“唔……”
圍著看的犯人們齊齊地倒吸涼氣兒,都以為羅老二要踹人。
羅強根本就沒上腳。他穿的不是獄警的皮靴,只是普通的平底窄口懶漢鞋,腳都沒抬,就拿硬邦邦帶著刃的視線一掃,直接把大學生嚇得抱成一團兒。
“知道多危險嗎?知道會沒命嗎?下回干活兒小心著,手腳麻利兒著成嗎?!”
羅強低吼。
“今兒咱們一大隊誰值班兒?”羅強厲聲問,眼底掃過周圍站得直溜溜垂著頭的七班班友。
“邵隊,是邵隊值班……”幾個人嚶嚶嚶地哼唧。
“邵隊值班兒的時候,能不能都給我老實著,別他媽凈惹禍,給老子丟人。”羅強說。
眾人埋頭作小雞啄米狀。
“出生產事故罰錢處分的知道嗎?……哪個連累邵警官挨批挨罰了,我一個一個收拾了。”
羅強這話音兒里,每一個字都透著狠勁兒。
邵鈞聽著,朝天翻了個白眼兒,不知道說什麼……
羅強扭臉回來瞪著小眼鏡兒,邵鈞怕他出手打人,趕緊拿警棍攔住。
“羅強!……”邵鈞低聲點醒著。
4、休假的星期天 ...
“羅強,服刑人員規范條例第十八條是什麼?”邵鈞板著臉問。
羅強抬眼瞅著人,嘴角緩緩卷出一絲弧度,小樣兒的你。
服刑人員規范條例第十八條,禁止毆打欺壓同牢獄友,嚴禁牢頭、獄霸這種生物的存在。
羅強挑釁似的看著邵鈞,怎麼著你?
老子還就明火昭彰地存在著了,怎麼著吧?
邵鈞板著臉指著羅強:“你,回去給我背監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