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家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留學生,拿獎做過超高層也不回讓他進去就成負責人,照樣畫圖工開始。
誰都沒什麼特別的,都是普通人。
這個樓層住的都是腦血管患者,走廊里患者并不多,不像別的樓層可能經常能看到穿著病號服在走廊散步的患者。這樓里一般到了住院這地步的,很少有還能出來走圈兒遛彎兒的了。
從另一邊走廊里走過來個大爺,自己推著移動支架慢慢挪著走過來,手背上還打著針。
他旁邊有個小孫子跟著,看著也就十歲出頭,胖乎乎的。
大爺只穿著病號服,一步一挪,陳潮回身把原本開著縫的窗戶給關上了。
“還得多久啊,兄弟?”姜尋手上拿著瓶礦泉水,咯咯吱吱地捏著瓶子。
“半年。”陳潮說。
“我是說徹底回來。”姜尋強調了次。
陳潮看著爺孫倆慢慢走過去,沒說話。
姜尋這麼多年干這行,早混成個人精,什麼事兒打眼一看就看得明白。
他用胳膊碰碰陳潮,陳潮轉頭看他:“嗯?”
“跟苗兒生氣了啊?”姜尋笑著問。
“沒有。”陳潮毫不猶豫地答。
“你還是心里有氣,要不你不是這樣的。”姜尋那麼了解這倆人,哪邊他都清楚,“雖然我不知道是因為啥,但你肯定不對勁兒。”
“真沒,”陳潮都無奈了,“一點兒都沒有。”
“我不管你們那事兒,”姜尋手機上來了消息,他低頭看,一邊說,“我天天焦頭爛額的,沒閑心管你們。”
“不用你管,兄弟,”陳潮失笑,“真沒事兒。”
人長大了好像都會變得很難,成年世界里沒那麼多天真,多了很多痛苦、無奈和離別。
苗嘉顏不害怕很多東西,真正能觸碰到他心里恐懼線的很少。
奶奶的病算是最大的一個。
他從最開始奶奶發病時希望她血管里沒有出血點,到后來奶奶稍微穩定了些,希望她能趕緊好起來,恢復得和之前一樣,又到現在覺得奶奶哪怕只是一直維持現狀都好,只要不繼續發展惡化就行。
苗嘉顏那片小小的天空就像是幾塊湛藍透亮的布拼出來的,一共就那麼點地方那麼幾塊布,奶奶如果不在了,從此苗嘉顏的天都有個窟窿。
陳爺爺陳奶奶來看苗奶奶的那天,兩個奶奶手拉著手,各自抹著眼淚。
他們之前就一直想來,苗嘉顏沒讓,奶奶狀態不好怕他們看了傷心。陳奶奶也不太敢來,她怕自己來了忍不住哭起來讓別人難受,本來在醫院就夠壓抑了,她一個老太太過來哭實在讓人心煩。
陳潮早上回去把他們接過來的,昨天陳奶奶打電話來說想來看看,苗奶奶這兩天狀態都不錯,就讓他們過來看看,也省得一直擔心。
這是苗奶奶這麼多天第一次哭,從發病到現在頭一次流眼淚。
“干什麼呢這是,”陳潮說她倆,“別哭啊。”
苗奶奶掉了幾滴眼淚就停了,還用左手抽了兩張紙來,往陳奶奶手里塞,嘴里還說著:“你別……你別!”
陳奶奶拿紙在眼睛上擦著眼淚,哽咽著說話都不是很利索。
“好多了……”苗奶奶抬起不靈光的右胳膊給她看。
陳奶奶又抓住她那只僵硬的手,捋著搓她的手指:“你趕緊好起來,好回家跟我蒸花饅頭。
”
苗奶奶笑著點頭。
這些人里只有陳奶奶知道苗奶奶是連衣服都做好了的,知道她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沒以為自己還能好起來。
陳奶奶看著大半輩子的老伙伴,從年輕那會兒倆人都還是小媳婦兒那會兒開始做鄰居,到現在她們已經都老了。陳奶奶越想越難受,苗嘉顏過來抱抱她,拍拍她的背,哄她說:“奶奶已經好多啦。”
陳奶奶連連點頭,怕哭得讓苗嘉顏也傷心,拍著他的手說:“你奶奶肯定能好……我是想起別的事兒了。”
“那你想點兒開心的,奶奶,”苗嘉顏往陳潮那邊看看,笑著問,“潮哥回來你不開心嗎?你孫子都回來啦。”
“開心,”陳奶奶也看看陳潮,又故意別開頭說,“也沒那麼開心,他不聽話。”
苗嘉顏知道陳奶奶說的是陳潮和他的事兒,只得討好地笑笑。
陳潮在另一邊笑了聲說:“早上不還說想我呢嗎?”
陳奶奶哼了聲說:“也就那樣吧。”
陳爺爺陳奶奶當天沒回去,就在市里住的,住在陳廣達那兒。陳潮得陪一晚,苗嘉顏離不了醫院,陳潮自己回去的。
苗奶奶睡前還是拉著苗嘉顏的手,一根根地捏苗嘉顏手指頭。
等到夜里醒了,滿屋子看看,找了半天也沒看到。苗嘉顏去給她倒水回來,輕聲問:“找什麼呢?”
苗奶奶看著陪護床地方向,夜里說不出話,嗚嗚咽咽地示意。
“潮哥啊?”苗嘉顏笑著問,“你還記得啊,奶奶?”
苗奶奶喝完水推開杯子,下巴朝那邊側側。
“潮哥回家了,你忘啦?”
苗嘉顏給她整理衣領,“今天陳奶奶來看你了,記不記得了?晚上她和陳爺爺沒回去,在陳叔那兒。
”
苗奶奶仿佛想起來了,點了點頭,又躺下了。
“我關燈了?”苗嘉顏問。
苗奶奶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