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以為他睡著了,一看發現他睜著眼睛呢,視線往下落,沉默看著床單上的花。
“你要什麼嗎,潮哥?”苗嘉顏這樣蹲著,幾乎跟他是平視的。
陳潮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苗嘉顏輕聲問:“你是不是疼啊,潮哥?”
陳潮不說話,也沒搖頭了。
在這一瞬間陳潮突然很像個委屈的小朋友。他很少這樣的,他總是自律又強大,很少把他的脆弱這樣直觀地表露在外。
他這樣苗嘉顏就更慌了,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伸手過去碰了碰陳潮的手腕,安慰地晃晃。
陳潮沉悶安靜的樣子讓苗嘉顏非常心疼。
“那怎麼辦,你看個電影分散一下注意力?”苗嘉顏看著他問,“我去把平板給你拿來?”
陳潮搖頭。
“要不你睡會兒呢?”苗嘉顏把著床邊,說話聲音小小的。
陳潮又看他,還是搖頭。
苗嘉顏心里難受得不知道怎麼好了,也想不到辦法。陳潮什麼話都不說,苗嘉顏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他不那麼疼。
陳廣達往這邊瞄兩眼,偷著撇撇嘴。
他這個骨折下鋼釘的都沒怎麼的,年輕人還是不扛事兒。
苗嘉顏沒什麼心情吃東西,陳潮沒吃餃子,他也沒吃。苗嘉顏怕他倆熱,把樓上和他們家的風扇都搬過來了,放在兩邊搖頭吹。
陳潮這一天幾乎都沒怎麼說話,他不說話苗嘉顏也不說,就在旁邊安靜地坐著。陳潮有時候會看看他,有時候看會兒手機,還接了幾個電話。
到了晚上那會兒他可能疼得輕了,看起來有精神多了,起來坐了會兒。
他多的那個枕頭已經被苗嘉顏拿走給陳廣達了,陳潮回頭看了一眼,跟陳廣達說:“還我。
”
“不還,你讓你奶奶再給拿一個。”陳廣達說。
苗嘉顏這會兒沒在,出去不知道干什麼去了。爺爺奶奶也都在院子里,陳潮沒喊,直溜溜地坐著。
過會兒苗嘉顏抱著枕頭和褥子毯子過來,見陳潮在坐著,先把枕頭和毯子墊在了他背后。
“你干什麼?”陳潮問他。
“我怕你和陳叔晚上有事兒。”苗嘉顏回答說,指指中間的地面,“我睡在這兒。”
陳潮想都沒想:“不行。”
陳廣達也說:“晚上你陳爺爺跟我住,你別管了,苗兒,回去睡你的覺。”
“陳爺爺年紀大了,還是我在這兒吧?”苗嘉顏看著陳潮,“你叫我不是更方便點兒嗎?”
“不用,”陳潮說,“你回去睡。”
苗嘉顏還想再說話,陳潮皺眉看了他一眼,苗嘉顏就不敢說了,抿著唇在旁邊站著。
這房間里兩張床,一張是原本就有的雙人床,另外一張是陳潮現在躺的這張后加的單人床。這兩天都是陳爺爺睡在陳廣達床上,陳潮自己睡。苗嘉顏要想在這兒住只能睡地上,但是一樓不比樓上陳潮那房間,樓上是地板,一樓是地磚,地上睡不了人。
陳潮不讓他住,苗嘉顏也不敢硬留,最后只能又一臉放不下地抱著毯子回去了。
“你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苗嘉顏走前和陳潮說,“我明天早上就來。”
陳潮點頭,“嗯”了聲。
他看起來真的很乖。苗嘉顏又看了他一會兒,才走了。
這爺倆也不太折騰人,尤其陳潮,他基本上沒什麼訴求,晚上睡前輪椅推著他去趟洗手間,這一宿他就沒別的事了。陳爺爺推他的時候很和藹,也不兇。
等到推陳廣達的時候,就能聽見這爺倆一路都在說話。
“爸你慢點兒!”
“你別凈事兒,你要不自己去,我能伺候你都相當夠意思了。”陳爺爺暴躁又冷漠地說。
“那你既然都伺候了你就伺候好點兒得了唄?”陳廣達說。
“你趕緊的吧,平時這個時間我早睡覺了!我都快七十了我還得在這兒伺候你吃喝拉撒!”陳爺爺念叨著。
陳廣達問:“你咋不說你孫子,你就能說我。”
“我稀罕我孫子,我樂意伺候他,”陳爺爺把他輪椅往馬桶邊一放,“我稀罕你嗎?”
苗嘉顏第二天很早就來了,過來的時候甚至院門都還沒開,他自己摸進來開的。
陳爺爺和陳廣達都還沒醒,陳潮卻已經醒了。苗嘉顏看見他睜著眼睛還很意外,陳潮一般早上都睡得晚。
“你醒啦?”苗嘉顏走過去,聲音壓得極低,用氣音說話。
陳潮點點頭,問他:“你起來這麼早干什麼?”
苗嘉顏沒好意思說沒睡好,只說:“我醒了就起來了。”
陳潮說:“不用來這麼早,好好睡你的覺。”
苗嘉顏沒回他這話,坐在他床邊輕聲說:“你再睡會兒吧?還早呢。”
陳潮就把眼睛又閉上了,苗嘉顏把他有點歪了的枕頭正了正。
人好像一旦被困在方寸之間,動也動不了,又沒有事做,就會顯現出一種沉默的服從態度。
困在床上的陳潮像是突然沒有了脾氣,變成了一個話少的聽話小孩兒。
誰讓他干什麼就干什麼,總是很配合,好像知道自己給大家都添了麻煩。苗嘉顏每天早上來晚上走,一直在陳潮的視線內。有他在陳爺爺和陳奶奶省心很多,苗嘉顏幾乎不用他們做什麼,他比陳爺爺更溫和,也不兇陳廣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