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潮說“不知道”。
苗嘉顏在旁邊趴在桌子上刷朋友圈,側著手指從下往上滑啊滑的。
他穿了件短袖,白白的胳膊貼著石桌,胳膊肘上被蚊子咬了個包。手機上來了條消息,苗嘉顏點開看。陳潮注意到他稍微有點支起胳膊,擋著他的視線。
陳潮沉默著側過身,有點背對他的意思,讓苗嘉顏不用覺得沒有安全感。
“尋哥,方方姐找你。”苗嘉顏說。
姜尋說了個“啊”,掏出手機看。
苗嘉顏鎖了屏,又趴了回去。他發現陳潮跟剛才坐的姿勢不一樣了,于是側臉枕著胳膊看陳潮。
陳潮感受到他的視線,問:“聊完了?”
“完啦,”苗嘉顏回答說,“她有事兒找尋哥。”
連丁文滔都表現出來很不舍,可在苗嘉顏身上卻看不出來。
他什麼多余的話都沒對陳潮說,平靜地接受著分別。可能因為他們原本就很久不見面,這次如果不是陳叔把他留下來,他應該已經走了。
他們各有各的生活,且迥然不同。
陳潮訂了后天的機票,要飛去貴州。苗嘉顏和他說:“潮哥你別穿短袖了,那邊現在應該很熱,一直曬會曬傷。”
“嗯,我有防曬服。”陳潮答說,“而且我去的山上,沒那麼熱。”
“那就好。”苗嘉顏用手指按著手機一角,在石桌上轉圈。
過會兒苗嘉顏又問:“有人陪……有人跟你一起去嗎?”
“有。”陳潮說,“設計院去了不少人在那兒。”
苗嘉顏沒有其他的話說了,就趴在那兒看著陳潮笑,眉眼彎彎的。
短暫的一次夏天相遇又要結束了,好像自從陳潮初中畢業離開這兒,他們的每次見面彼此的變化都不小。
一時間沒有人知道,等到下次見面的時候,他們又會變成什麼樣的。
苗嘉顏的頭發柔順地披在后背上,發尾微彎,有幾綹小小地翹起來一個尖兒。
陳潮不知道在想什麼,伸手捏起翹得稍厲害的一綹搓了搓發尾,把那綹頭發給塞到其他頭發底下去了。
苗嘉顏感覺到他在碰頭發,回頭看了一眼,又轉了回來繼續趴著。
如果事情一切如常發展,他們會各自回到他們應該去的地方。陳潮去貴州,丁文滔回學校,姜尋先回市里,過兩天苗嘉顏再跟他一塊兒去找方方姐。
他們會在時間中沉默著疏遠,又會在下一次見面時重新恢復默契。
這在他們中間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循環的圈,總在重復著這個模式。
然而不知道是天意如此還是事在人為,在既定好的安排之外,陳潮沒能走成。
一個滑稽的意外把他留了下來,而且短時間內他都走不了了。
第47章
小凱他們第二天上午就收拾東西走了, 小凱還戀戀不舍地說沒待夠,說以后還想來,陳奶奶送他們到路口, 說歡迎他們放假再來玩兒。
小凱之前跟陳潮說過錢的事,剛起個頭陳潮說他有病給岔過去了。小凱也沒再多提, 他和陳潮的關系在這兒, 心里記著以后再找機會還唄。
陳潮當天晚上也走了,他第二天的飛機, 到時候直接從市里去機場更方便。陳廣達車上拉著他, 拉著姜尋, 拉著丁文滔, 把他們都拉回了市里。
走前姜尋跟苗嘉顏說話, 讓他在家待兩天就得去找他,他倆也得干正事兒了。
苗嘉顏點頭說“好的。”
說完他又去看陳潮,問:“過年回來嗎,潮哥?”
“回。”陳潮回答。
苗嘉顏就也跟他說了一次“好的”。
他們時常分別,因此也沒有什麼囑咐對方的話, 苗嘉顏把這一車都給送走了。
陳奶奶有點上火了, 家里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
“這不是還有我呢,我先不走。”苗嘉顏摟著她的肩膀,和她說,“等會兒叫上張嬸和王嬸, 還有我奶奶,你們打牌啊?”
陳奶奶擺擺手說:“心情不好, 玩牌肯定輸。”
苗嘉顏笑著說:“不會的, 我幫你看著, 肯定能贏。”
陳奶奶想了想, 最后有點活了心思,說:“那也行。”
“那我等會兒去叫張嬸,”苗嘉顏突然想起來,笑呵呵地問,“上次她欠你三十塊錢還了嗎?”
“還啦。”陳奶奶也笑了,“她不還我我和你奶奶再不跟她玩兒了,我倆牌搭子有的是。”
苗嘉顏在家陪了幾個老人兩天,她們玩牌他就在旁邊幫忙看著。歲數大了有時候跟不上,別人打牌看不見。
兩天之后他也走了,苗奶奶陳奶奶覺得沒趣兒,一起去花棚里干活。孩子們都不在家,兩家人連飯都不用怎麼做了,到時間了隨便做點什麼就夠四個人吃。
老人們以為孩子們各忙各的去了,都回到了各自該去的地方。
殊不知市里還有這麼一對父子,正雙雙處于水深火熱,人仰馬翻的焦灼狀態。
——字面意思上的人仰馬翻。
陳潮躺在病房的床上,聽著旁邊那位小朋友每天十個小時起的嘹亮哭聲,內心格外平靜。
不煩躁,也不想發火。是一種心如死灰式的平靜。
心里唯一的念頭就是又一次想回到九年前,回到他爸媽離婚之前的那個春天,選擇跟姜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