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來的卻是個男孩兒,這把一切都打亂了。
苗嘉顏的太姥姥那時還在,可高興壞了,抱著小家伙稀罕得不行。一邊勸著苗嘉顏媽媽:“嗨呀可不敢哭!月子里哭以后眼睛就不好了!你稀罕女孩兒你就當女孩兒養就得了,都一樣的!”
苗爺爺當時說不然把名字改了,叫“苗嘉言”看著就像男孩兒了。苗奶奶說:“‘嘉顏’也好,看著聽著都好,叫什麼都好。”
最終戶口上還是落了“苗嘉顏”。她媽媽真按著太姥姥的話來的,給他留長頭發,綁小辮兒,每天戴著五顏六色漂亮的小發卡,叫他的時候也是一口一個“姑娘”。
苗嘉顏長得很秀氣,眼睛不算很大,有點內雙,長得像媽媽。皮膚又很白,扎著兩個羊角辮兒,穿著漂漂亮亮的小裙子,活脫脫一個可愛小姑娘。
苗嘉顏媽媽在家帶了他兩年半,之后才回了市里工作。剛開始苗嘉顏很依戀媽媽,每次媽媽走了都哭。那時候農村不興上幼兒園這回事,苗嘉顏就這樣一直長到五歲多。
要上學前班了,苗建讓奶奶帶著把頭發剪了,以后不能再這樣了。
苗嘉顏媽媽當時還不愿意,可也沒說什麼。
沒想到向來聽話的苗嘉顏卻說什麼也不肯剪頭發,兩只小手攥著小辮兒,哭得氣都喘不上來了,他還從來沒哭成這樣過。苗奶奶沒忍心,又給抱了回去。
剛開始大人只當他是不愿意剪頭發,等到真的意識到小孩兒有點“不正常”之后,苗建嘗試了各種各樣的辦法,軟的硬的都試過,甚至帶去市里的兒童醫院看過病,最終也沒能把他這“毛病”給扳過來。
苗家從來沒有人在苗嘉顏媽媽跟前埋怨過什麼,可不知道她出于什麼原因,就是慢慢對孩子越來越不親近了。
這一天里苗嘉顏先是在路上被嚇了一通,接著回家又挨了他爸的打,連著折騰下來顯得精神都不足了,看著愣愣的。
陳潮睡前提起頭發的事,原本是想勸他不然把頭發剪了吧,可苗嘉顏后來說的那些,讓陳潮又什麼都不想說了。
后來陳潮只說:“不想剪別剪了,留著吧。”
苗嘉顏流了幾滴眼淚過后就再沒哭了,盡量貼著墻不擠陳潮。
半夜里他總是做夢,一驚一驚的,陳潮幾次被他弄醒,后來睡糊涂了翻了個身,腿壓上苗嘉顏的腿,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在一定程度上讓睡著的苗嘉顏感覺到安全,總之后半宿沒再驚著了。
苗嘉顏在陳潮這兒睡了好幾天,直到陳潮他爸和小叔他們都要回來了才走。
這幾天里,苗嘉顏一直格外黏陳潮。他們干什麼都在一起,苗嘉顏總是安安靜靜地跟在陳潮身邊。
這個年過得很不怎麼樣,苗家氣壓一直很低,苗奶奶始終沒露笑模樣,苗建兩口子也都不怎麼說話,初一下午就走了。
大姑小姑也沒再多待,第二天也走了。
家里人都走了,按往常苗嘉顏應該會覺得輕松又快樂,可他看起來卻沒有多高興。
他時常趴在自己的小桌子前,臉枕著自己胳膊,呆呆地看著一個點,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廣達本來說好過年要回來,卻臨時變了卦,說不折騰了,買不著票了。
陳潮問他在哪兒過年,陳廣達說在朋友家。
除夕夜陳廣達喝了酒,往家里打電話,陳爺爺陳奶奶都看著電視沒空理酒鬼,只有小叔和他聊了幾句,然后把電話給了陳潮。
陳廣達在電話里醉醺醺地說:“兒子,當初把你放在奶奶家爸心里就想,我得什麼時候能再把我兒子接回來。爸跟你說……房子爸都買好了,就在附高旁邊兒,你撒手考……考不上咱花錢也去附高!”
“你喝了多少啊?”陳潮無奈地問他,“舌頭都直了。”
“沒喝多,這才哪到哪兒啊?”陳廣達接著說,“這兩年爸一直害怕,怕再起不來了……對不起我兒子。”
陳潮最怕這些肉麻兮兮的話,尤其他爸一喝多了更黏糊人,陳潮說:“快行了行了。”
陳廣達又絮叨了半天才把電話掛了,陳潮陪爺爺奶奶一直把春晚看到唱《難忘今宵》。
這是陳潮在奶奶家過的第三個年,他的初中只剩最后一學期了。
和剛開始來的時候比起來,陳潮現在住得已經沒那麼不適應了。這棟小樓的二層堆的全是他東西,在這兒他有了朋友,還有了個苗嘉顏。
苗嘉顏唯一的那條裙子已經不能穿了,它實在太舊了。
他在天氣漸漸暖和下來的春天,在自己的房間里偷偷穿了穿。柜門上的一條鏡子,里面映著少年漸漸抽長的身形,鏡子里的苗嘉顏披著軟軟的頭發,眼神里依然天真透亮,可是裙子不好看了。
這個學期里,丁文滔與莎莎單方面的愛情無疾而終,莎莎明確地拒絕了他。
人高馬大的少年小丁陷入了傷痛的失戀情緒中,整天唉聲嘆氣。
陳潮的房間現在經常裝著三個人,一個坐在桌子前寫作業的,一個搭著桌子角寫作業的,還有一個不寫作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