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潮在長大,隔壁的苗嘉顏也在長大。
在他爸媽的眼里他也是每一次看著都比上次大了不少,個子越長越高,那種童真的稚氣也在一次次跟著減。
所以他的頭發,他的那些喜好,也就一次比一次更刺眼。
元旦苗建自己回來了,苗嘉顏媽媽沒回來。這幾天里苗建沒跟苗嘉顏說一句話,甚至不怎麼看他。
苗嘉顏也不敢跟他打照面,每次碰上了都低著頭小聲叫“爸”,他爸不理他,苗嘉顏就貼著邊無聲地走了。
冬天開窗戶屋里冷,叫個人不像夏天那麼方便。
陳潮打開窗戶,撿了顆小石子兒擲過去,打在苗嘉顏窗框上。
苗嘉顏很快開了窗戶,聲音不太大地問:“怎麼啦?”
陳潮問:“你爸打你沒?”
苗嘉顏探頭出來往前面院子那邊看看,看不著,不知道他爸在不在,也不敢說話,只擺擺手,做口型說“沒有”。
“打你了你就喊。”陳潮告訴他。
苗嘉顏笑著搖頭。
“沒逗你玩兒,”陳潮說,“你得能讓我聽見。”
苗嘉顏還是搖頭,笑得眼睛彎彎又亮亮的,看著陳潮。
苗建每次回來,苗嘉顏都盡量降低存在感,巴不得誰都注意不到他。放學放假在家門都不敢出,只待在自己房間里。等什麼時候他爸走了才能恢復自由。
他爸一走苗嘉顏連走路都輕快了,溜溜達達的。
溜達到陳家喊聲“哥哥”,陳潮從窗戶往下看,問他“干什麼”。
苗嘉顏仰頭笑著說:“我爸走啦。”
“啊。”陳潮應一聲表示知道了。
苗嘉顏于是又轉身溜達回去了。
初中這麼大的孩子是最煩人的,踩在青春期的起點上,對什麼都新鮮,在很多事情上開始逐漸啟蒙。
初中男孩兒之間也開始多了很多私下里的悄悄話,總有一些幻想和感受需要分享。
丁文滔迫切地想有個人聽他分享,學校里那些又看不上,只能揪著陳潮說個沒完。
陳潮偏偏又不聽他說,丁文滔揣著一肚子話找不著人說,憋得心難受。
為了跟陳潮說話,丁文滔也不騎自行車了,天天放學跟陳潮一塊兒走著回家。
“潮哥,你就沒有那種感覺嗎?”丁文滔胳膊肘碰碰陳潮,湊近了問他。
陳潮說:“離我遠點說話。”
“我怕讓人聽見。”丁文滔看看周圍幾個也在走路的學生,小聲說,“回頭出去亂傳我。”
陳潮心想你是什麼名人還亂傳你。
“包袱還挺重。”
“那你看了,”丁文滔故意耍帥擼了把頭發,“好多小妹兒對我有意思。”
陳潮被他的動作土得難受,又往旁邊走了一步,不想挨著他。
“我說真的,潮哥。”丁文滔過會兒又湊過來,神秘地問他,“你不做夢嗎?”
陳潮把兜里的mp3掏出來,戴上耳機,拒絕再跟他交流。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丁文滔還在問,“我上次看你跟三班的那個誰說話了,你喜歡她啊?她長得也挺漂亮的,但是我不喜歡那種,我喜歡脾氣軟綿綿的。”
陳潮也沒聽清他說話,耳機里音量開到很大。
“我上次做夢,你猜我夢著誰了……”丁文滔也不管陳潮能不能聽見,他太需要傾訴了,不說出來快把青春期少年憋死了。
陳潮耳機里“轟轟轟”地放著音樂,耳機外頭丁文滔沒完沒了地分享他的少男秘事。
陳潮在這種魔音貫耳的環境下,還能分神背了篇今天學的課文。
“前面那個哪班的。”音樂切歌的間隙,陳潮聽見丁文滔說。
抬頭隨意看了一眼,陳潮挑了下眉。
苗嘉顏手揣著兜慢慢走著,下巴縮進拉鏈里。肩膀上掛著書包,頭發搭在衣服上有點起靜電了,一小部分頭發亂七八糟地支著。
剛才下車的時候沒站穩,崴了下腳。腳腕有點疼,但是疼得不厲害。
聽見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他,苗嘉顏動作頓了下,轉過頭。
“靠,”丁文滔本來還以為是哪班的小姑娘,苗嘉顏一回頭,丁文滔沒忍住說了句,“是小變態啊。”
陳潮原本看著苗嘉顏,聽見丁文滔說話,詫異地轉過來看他,像是沒聽清:“嗯?”
“你不知道他嗎?”丁文滔還沒察覺到什麼,跟陳潮科普,“咱們學校的小變態,你看著他跟個小姑娘似的,其實是個男的,心理有病。”
苗嘉顏早已經迅速轉了過去,急急走了幾步,越走越快。
陳潮看著丁文滔,表情甚至有點難以置信,問:“管他叫什麼?”
“小變態,都這麼叫。”丁文滔說,“看著就怪膈應的。”
“都這麼叫?”陳潮重復著問了一次。
“對啊,”丁文滔還挺莫名其妙,“這不就是變態嗎?”
這是陳潮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次直觀感受地到自己跟這里的巨大差距。陳潮意識到這不是丁文滔或者某一個人的看法,而是在這個環境里具有普遍性。
陳潮得有十幾秒鐘的時間沒說出話來,想做的很多種反應擠在一起,反而呈現出一種空白狀態。
陳潮把耳機纏起來揣進兜里,喊了聲:“苗嘉顏!”
苗嘉顏像是沒聽見,已經快走到路口了。
陳潮又喊了一次,苗嘉顏還是沒停。
“查仨數你給我站那兒!”陳潮朝前面又喊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