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在兜里出了汗,變得潮乎乎的。苗嘉顏再顧不上家里那些人,也分不出神想旁的亂七八糟,滿腦子就剩下了一件事——
陳潮回來了。
“誰啊?”陳家院子里,陳奶奶從房門邁出來,手上還拎著棵沒摘完的白菜,“誰敲門?”
“我,奶奶,”門外男生答,“陳潮。”
“喲,我孫子回來了!”陳奶奶忙去拉開了鐵門拴,看著門外比她高出一頭還多的男孩兒,笑得高興極了。
陳潮手上搬著兩個箱子,老太太要接,陳潮側了個身躲了,邊進門邊說:“我拿。”
“你爸呢?”老太太稀罕地用沒拎白菜那只手拍拍孫子的后背,“咋就這麼高了?”
“停車呢。”陳潮把東西放在房門邊,轉身又往外走,“車里還有東西,我去拿。”
老太太穿著小棉襖也要跟著去,被陳潮攔下了:“冷,挺遠的。”
房子這邊都是小胡同,車得停在挺遠的一個空場子上。陳潮過去的時候他爸已經停好了車,正從車上搬東西下來。
“你爺奶在家沒?”陳廣達問。
“沒看見我爺,”陳潮又搬了三個箱子,背上背著他自己的書包,問他爸,“還有什麼要拿?”
“剩下的我拿,走吧。”陳廣達關了后備箱,拎著東西走在陳潮后頭,說,“還行,剛才沒走丟,我以為你得找不著呢。”
陳潮回頭看他一眼,他爸不等他說話,先笑著說:“也是,這地兒現在你比我熟。”
這個地方陳潮在這兒住了整三年,去年夏天才搬走。
在那之前陳潮回來的次數都數得過來,他幾乎沒怎麼回來過。他是城市里長大的小孩兒,剛回來的時候跟這里顯得格格不入。
“這一片區以前可是爸的地界兒,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這兒我說了算。
”陳廣達近來微微有點發福,陳潮搬著東西都沒喘,他跟在陳潮后面說話倒聽著不那麼穩。
陳潮隨口一接:“現在頂峰墜落了?”
陳廣達把拎著的東西換了個手,喘著氣笑說:“現在我那些小弟好多都不在這兒了,要都在我還好使。”
“過年不得回來麼?”陳潮走進奶奶家那條胡同,今天看來情緒不錯,還挺有心情跟他爸瞎扯,“大哥都回來了,小弟不得在家等著?也沒個規矩了。”
陳廣達邊走邊笑,走到院門口喊了一嗓子:“爸!拿不動了,接我一把!”
“你爸沒在家,別喊了!”老太太又穿著小棉襖出來了,要去接陳廣達手上東西,陳潮說:“別讓奶奶拿。”
“你孫子不讓,”陳廣達剛才笑得都沒勁兒了,強把東西拎進院子,往小石桌上一放,長舒著氣,“太沉了。”
“我現打電話說的,不讓你們拿東西回來,你們吃的那些東西我和你爸都吃不慣!你們也吃不了幾口,等你們一走,往冰箱一塞得壓一年。”奶奶忙忙叨叨地在兒子孫子跟前兒轉,嘴上還不停地念叨著,只是臉上的笑就沒斷過。
“我爸呢?”陳廣達把東西搬進廚房后邊的小倉子里,累得直喘。
“買魚去了,說先前買的不夠大。”奶奶又轉頭去看陳潮,那股驕傲勁兒都壓不住,說了句,“我孫子太俊了。”
“就那樣吧,比我小時候差點兒。”陳廣達在旁邊接話。
陳潮和奶奶都沒搭理他。
陳潮的房間還跟之前一樣,沒人動過,亂七八糟的雜物也都沒往他屋里放,二叔小姑他們回來住奶奶也不讓進這屋睡。
這次他回來前奶奶特意給收拾的,床單被罩都給換的新洗的,柜子桌子都給擦得干干凈凈的。
陳潮把自己書包放在桌子上,這動作就跟以前每一天他放學回來一樣。
“前兩天小滔還來問呢,問你今年回不回來,說來找你玩兒。”
小滔是丁家那個淘小子,初中跟陳潮一個班上學,他倆天天一塊兒走。
陳潮問:“他上高中了嗎?”
“念著呢,”奶奶笑著說,“三天兩頭他爸打他,在學校不好好念書,搞對象兒,老師給抓住了。”
陳潮也笑了,沒說什麼。屋里有點熱,陳潮把外套脫了。
“小苗也問了你兩三回,后來不怎麼問了,”奶奶說,“那孩子不愛說話。”
陳潮把外套搭椅子上,聽見外面門響,爺爺回來了。
“我爸回來了,我看看我爸買多大條魚。”陳廣達推門出去,接過老爺子手里拎的黑袋子。
“你爺爺特意去給你買的大黃花,晚上我給蒸上。”奶奶跟陳潮說。
陳潮說“好”,放好東西就搭著奶奶肩膀一起出了房間。
“誰給我爸買的小紅棉襖,真能整。”陳廣達嗓門大,站院子里說什麼屋里都能聽見。
爺爺像是對他的紅棉襖挺滿意,笑呵呵說了句:“顯得我多精神啊。”
“我爸本來也精神。”陳廣達眼神往門口一瞟,問,“誰家小孩兒?”
苗嘉顏一路走得很快,這會兒氣喘得有點兇。冬天的風吸進肺里會有點疼。
他半邊身子還掩在門口,往院子里瞧的眼神帶著怯生生的試探。
爺爺回頭看了眼兒,說:“苗兒啊,進來。”
苗嘉顏本來想打招呼叫人,可剛一張嘴,高高的男生和陳奶奶從屋里走了出來。苗嘉顏的眼神瞬間便被吸走了。
“潮……陳潮。”苗嘉顏聲音里含著喘不勻的氣,扒在門邊朝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