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邵這個人端正溫和地長大,對弟妹是如兄如父,對父母爺爺是孝子賢孫,對員工是和煦春風,把身為長子的責任看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一般與生俱來。
明羨能專心做自己的品牌,明卓能一心追逐學術,明寶可以一輩子都不長大,商陸雖然走得激烈了點,但終究也做了自己喜歡的事,只有商邵,從頭到尾沒有人問過他的理想是什麼,問了,他也不過笑著說,是把商宇集團發揚光大。
這個長子唯一的一次叛逆就是婚姻,他甚至下了最后通牒,不論父親同意與否,下個月良辰吉日,他這個訂婚宴是辦定了!
溫有宜心里最清楚,他雖然最溫和最老成持重,但論起那股倔強的意志力,跟商陸比也是不遑多讓的。
商陸斟酌著措辭,最終委婉地說:“這種事,還是要看大哥自己的意思。”
商檠業嘆息一聲,從商陸的角度看,側臉仍是冷硬如石刻:“你怎麼樣?”
商陸被他問得迷惑,“什麼我怎麼樣?”
“電影拍夠了嗎?”
商陸失笑了一聲,“那你做生意做夠了嗎?拍——”他臉色一變,捏緊了掌心的面包粒,“你什麼意思?”
“你大哥如果一意孤行,”商檠業冷冷地看他一眼:“商家的未來,就不會在他手上。”
商陸豁然起身,喉結緊張地滾動著,他壓低聲音聲聲緊迫:“你瘋了?大哥是你和爺爺從小培養的,我算什麼?我從去法國的那一天你就比誰都清楚,我跟你商檠業的生意沒有緣分也沒有興趣!就因為一個不對的女人,你就要剝奪他從二十歲就開始奮斗的一切?”
“好,”商檠業連說了兩個“好”字,“別人家的兄弟為了家產明爭暗斗不惜對薄公堂,你們倒好,是我商家數千億的東西充滿銅臭,既比不上他的愛情也比不過你的理想,是不是?”
商陸見他臉色鐵青,就知道他是又驚又怒到了深處,反而發不出火罵不了人,升叔在背后拼命沖他搖頭使眼色,生怕他再給商檠業氣出個好歹來。
商陸緩了緩翻涌的氣血,“你不用著急,大哥在大是大非上一向分得清,難道政治這種東西,只能大嫂影響他,不能是他影響大嫂?”
商檠業再度扶著扶手起身,冷酷地回:“你也不用著急,當年我二十五臨危受命,比你現在還不如,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我不想。”商陸干脆地說。
升叔抹了把臉,不敢去看商檠業的臉。
商檠業冷笑一聲:“實不相瞞,我倒是很喜歡你的脾氣。”
商陸后退一步,警覺地說:“你別來挑撥離間這一套。”
“我說句喜歡你,就是挑撥離間了?”商檠業稀奇地看他一眼,奚落道:“看來你對你大哥也不是很有信心。”
商陸被他噎住。不錯,商邵人品是一等一沒得挑的,但他面對的是二十多年來嘔心瀝血打拼的事業,是數千億的商業帝國,要什麼樣的心智什麼樣的品格,才能百分百地說自己一定能戰勝魔鬼的囈語,戰勝金山漫天的金光和珠寶悅耳的落盤聲?
商檠業一雙眼洞悉一切,淡漠地說:“雖然你對這些不屑一顧,不過,看來你也明白當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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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爸爸是這麼和你說的?”溫有宜吃驚地問道。
商陸點頭,眼前還有商檠業離開的背影。他看著沒有老態,走起路來還是玉樹臨風氣度不凡。
溫有宜托著腮,思考了半天,“不過,他說喜歡你倒是真心的。”
商陸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你別惡心我!”
“他看到你還是高興的呀,”溫有宜興高采烈地說,“我剛才給他端參湯進去,他還是喝了的!他還怪我不應該把你叫回來,說你拍電影不比管公司空閑,飛來飛去浪費時間不說,還消耗精力,”溫有宜眨眨眼,“心疼你呢。”
商陸掂起一顆車厘子堵她嘴:“你就編吧。”
溫有宜細嚼慢咽吃完一顆,擦了擦嘴才問:“你覺得莎莎怎麼樣?你見過的次數一定比我們多。”
“相處起來不錯,熱情大方也幽默,兩個人看上去很相愛。”
溫有宜若有所思:“但是daddy思考的不是沒有道理……”
商陸安撫她:“讓大哥和他自己處理吧,你少操心。柯嶼下一場巡演在巴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飛去散散心?”
“我怎麼走得開呢……”溫有宜憂心忡忡地往書房的方向抬了一眼,“你們都只會讓他生氣,我要走了,他不是要被你們欺負死?”
商陸:“……”
別把一個惡龍咆哮的暴君描述得這麼清新脫俗弱小又無助。
“無論如何,”溫有宜總結道,“你在家里多住幾天,我讓阿邵也趁機多回來,有你在,他會收斂一些。”
過了晚飯時間,商邵果然回家了一趟,卻是來取公文。兄弟倆在花園里邊抽煙邊聊了會兒,商陸直白問道:“如果商檠業一直不同意,你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商邵不帥,但笑起來很溫良,“抗爭到底的決心還是有的。
當年你為了學電影差點被他腿打斷,這次我的腿已經準備好了。”
商陸不知道他是不是說笑,“他那是對付小孩子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