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屏曾經和商明寶說過的那個邪惡童話故事,成了商陸作繭自縛的網,每一個午夜,這個故事都如同魔咒般從水面不詳地浮現,提醒他,青年和惡龍才是真愛。這個故事自始至終都不需要騎士,尤其不需要一廂情愿的騎士。
商陸微微勾唇:“你現在口口聲聲要跟我重新開始,問過你老板的意見了嗎?”
柯嶼竟然認真思考了一下。他退出三月影視后,就只剩下了兩個老板,一個是他自己,還有個就是葉瑾。
“……葉瑾?”關她什麼事?柯嶼有點懵地問,“她應該沒意見吧。”“我是說——”商陸說了一半,不耐煩地轉身,“算了,你自便吧,失陪。”
“你是說什麼?”柯嶼追上去。
哪里來的小聯合出品人驚喜側目,問,“柯老師?商導?您二位是要再續前緣了?”
柯嶼公式化地微笑頷首:“是的。”
商陸猛地扭頭,如寒風般冷酷:“放——bullshit!”
出品人:“……?”
“你是說什麼?”柯嶼與他并肩而行,兩人從從容容地從宴會廳三兩聚首的賓客中穿過,一路收獲非議無數,遇到打招呼的,柯嶼每云淡風輕一次,商陸周身的冰冷不悅就更深一分。直到推開通往空中花園的玻璃門,柯嶼又問了一次,威脅他:“你一直不說,明天我就登報說我們已經冰釋前嫌。”
商陸兩手插在褲兜里,窺探他們的目光消失了,他恢復了淡漠,微微俯身:“你不會以為這套對我奏效吧。”
“我就想知道你剛才原本想說什麼。”柯嶼怕他不信,“說了我就走。”
“很重要嗎?”商陸略微不耐煩,微諷勾起的唇始終沒放下。
“很重要。”就是有直覺。
“我說的是湯野。”
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句話后瞬間有點不自在,好像在打聽他的感情生活,甚至有了一層窺伺的卑鄙感。商陸馬上低咳一聲,把臉和目光一起瞥開,“你別誤會,我對你們之間的交往沒興趣。”
柯嶼結結實實地愣住。
商陸半天沒聽到回答,忍不住擰著眉又把臉轉了回來,兇巴巴地說:“喂,是你一定要我問的。”
“他……”柯嶼垂下眼眸,斂去唇角上翹的笑意:“這個麼……”賣起了關子。
商陸心跳如鼓擂,等不下去了,扭頭甩下一句:“我沒興趣!”
“——我跟他沒關系!”
三十二層的中空花園,夜色濃郁,不知道哪來一聲云雀啼啾,不是春天,但叫聲好像堪破了春光。
商陸的背影驀然停住,過了兩秒,他攥緊了拳,因為太過不敢置信,他的心尖狂跳,連嗓音都啞了:“你說什麼?”
“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花園里還有別人在打電話,柯嶼走近他:“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要不然,你別離我這麼遠,我們可以聲音輕一點。”
商陸:“……你別講得——”因為惱怒拔高的音量自覺降低,咬牙切齒地說:“——這麼曖昧。”
“頂樓有一家星空酒吧,你知道嗎?”
“知道。”
“我清場了。”柯嶼揚起一張黑卡:“你要是有時間,不介意,我們可以走VIP。”
商陸:“……”
柯嶼見他沒應,掩飾好自己的低落,很隨和地說:“不想去也沒關系,我可以通知他們。”他摸出手機,給酒吧公關經理發短信:“反正你問完了,我剛才說聽你說完就走,你好像對我的信譽很有意見,”他打下一行字發送,說,“我想在你面前做一個講信用的人,……我現在就走。
”
他在欲擒故縱。
商陸冷靜地想,技巧拙劣。
沒用。別妄想有用。
柯嶼收起手機,對他笑了笑:“你誤會誰都行,不要誤會我和他,我會委屈。”
委屈?他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委屈的?「委屈」兩個字像一個切實存在的開關,莫名就松動了商陸一直強硬封閉的情感閘口。柯嶼如果委屈的話,那他呢?看著照片陷入自我懷疑的他,看著南山島上他們形影親密陷入痛苦和否定一切的他,看著他留下的油畫、高定和高空墜落的戒指、只能去太平洋上放逐自我的他,……難道就不委屈嗎?
商陸忍下一切控訴的強烈沖動,“我不想跟你比慘。”
柯嶼目光溫和神情沉靜地看著他:“我知道,商陸,你的委屈比我多,比我多很多很多。”
在他簡單的話語里,商陸倏然鼻尖一酸,他猛地背過身,咬牙堅持的側臉繃如石刻:“你別想多了。”
“我明天就離開中國了,之后半年可能很難有空回來。”柯嶼腳步很輕地靠近他,鼻尖不必多用力,就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你的微信號里有一條好友申請,是我,不要急著拒絕我,放著就好,好嗎?等你不那麼痛恨我的時候,就通過我。我想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他真的走了,不是欲擒故縱。
柯嶼握住沾上夜露微潮的門把手,最后停頓了一秒鐘,用力推開。音樂、冷氣和那些旋轉著的禮服裙擺在眼前綻放,像極了他們再度相遇的那一場宴會。
那時候他忙著躲,他卻也沒有急著追,他拉得應隱趔趄,兩人出盡了洋相,他就站在人群中,那垂眸的一瞥沖滿了漫不經心的笑意,故事的開頭寫滿了陰錯陽差,是版權糾紛,是彼此欺瞞,本應法庭對峙,再不濟,也是從此陌路,這樣看來,他愛上他,他愛上他,都是美麗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