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眾人都笑起來,也不覺得有被冒犯到,懂事地把話題揭過去。聶錦華開口道:“你要這麼說,我看跟我們商陸就很配。”
商陸懶得當這西洋景,并不言語,抿完杯中威士忌便站起了身。
“再等會兒唄。”淼淼生硬地挽留。
“怕她出事。”他最明白法國的治安,尤其是戛納現在這種混亂失序的狀態。
那頭柯嶼估計是找不到,小點在屏幕上挨近了又溜遠,急得謝淼淼腳趾緊摳。天可憐見,就在她硬著頭皮硬留商陸的時候,柯嶼發了條語音過來——
謝淼淼一個心抖連著手也抖,把語音按了出來——
“淼淼,我好像迷路了。”
失真質感的聲音,略帶有笑意的聲音。整個團隊都靜了,只有吧臺處樂隊的演唱,以及月光下潮汐的嘩嘩聲,聽著令人感覺很溫柔。
柯嶼舉著手機,覺得自己暈頭轉向得真像個路癡。明明實時定位顯示就在眼前,但他愣是找不到那個招牌上有藍色大門標志的酒吧。小小的沙灘上此刻容納了不知道幾千人,柯嶼在不知名語言的低聲笑談中逆向而行,“excuse me”,他不住地說著,格開影影綽綽的人群,“要不然——”
手機抵在唇邊,他想和謝淼淼開玩笑,話到嘴邊倏然忘了,有人從他眼前經過,只是一錯眼的工夫,當再度回眸時,柯嶼怔愣在當場。
商陸好像是憑空地出現在他眼前。
真奇怪,他之前竟沒有第一眼就認出他。
他的西服興許是留車里了,只穿了件白襯衫,領口開了三顆,露出平直肩膀下隱約一點鎖骨。袖口是挽到手肘的,配了一只棕色皮質腕表。
人的眼睛一瞬間可以記住很多,大腦卻無法瞬時分辨出這些信息。柯嶼只是鍛煉得夠久。他知道,當他把目光移開時,這些令他牽腸掛肚的圖景就會消失。
商陸也看到了他。離了幾步距離,雖然燈光不算好,但他的夜盲癥改善了許多,可以朦朧地看清他。
“要不然什麼呀?”謝淼淼站起身對他揮手,“這不是找到了嗎?”
柯嶼渾身的細胞都開始緊張,只能盡力表現得云淡風輕,“這麼多人。”他笑了笑,目光以聶錦華始,在齊大南、紀南、老許和其他幾位叫不太出名字的新面孔上一一掃過,又一一頷首問好,最后的最后——
只剩下商陸了。
“商——”
要怪「商」字的音太輕嗎?他的嘴唇動了動,商陸卻仿佛沒聽到,也不理會他驀然被無視的尷尬。
“告辭了。”他這樣說的同時,手機震動起來,上面顯示的名字是「Rita」。聶錦華在他經過過拍拍他背,“行行行快去快去,完了英雄救美就遲了。”
商陸不置可否地勾了下唇,與眾人簡單告別的同時,也對柯嶼略微頷首:“抱歉,失陪一步,你們玩盡興。”
柯嶼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尷尬藏不住,他只能生硬地笑著寒暄:“這麼巧。”
商陸從他身邊經過,帶起一陣陌生氣息的微風。
原來他的白襯衫上不再是「橘綠之泉」,柯嶼現在才知道。
“不巧,”商陸禮貌地抿了下唇,“是你來晚了。”他是會照顧場面的,讓大家不止于太難堪,因而才會頓了頓后,客氣地說:“下次再聚。”
場面話而已,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會有“下次”。
“下次是什麼時候?”柯嶼驀然拔高聲音,對商陸的背影問。
商陸停住腳步,不知道柯嶼為什麼要多此這一問。他只能對柯嶼的意圖很淺地探究,想深了,他怕自己忍不住會自作多情。自作多情這種事有一次就夠了,譬如柯嶼愛他如同他愛他,這種篤定他真是每每想起來就會發笑。
不過,覺得自己最可笑的時候,還是在看到他主動上了湯野車之時。
南山島,臺風過境的夜晚澄靜,黑色賓利,以及他糾纏不清剪不斷理不亂的前老板。
照片拍得那麼好,以至于他面對著郵件發了很久的呆,出了很久的神。青年的確是不需要拯救的,他會自己回到那頭龍的身邊。
商陸回過神來,海灘上有人玩煙花,在他的視線中烙下金色弧線,像極了兩年前從高空墜落的那兩枚戒指。
破冰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柯嶼竟然變得這麼俗套,還試圖跟自己若無其事地當朋友,維系一個表面同事關系。下一步,是不是就該問他要片約了?講道理,他在栗山那里的兩年毫無長進。但也許,他其實原本就是這麼俗套、這麼庸俗、這麼功利場面虛偽,以前他孤注一擲覺得他哪里都好,只不過是愛情的濾鏡深重。
商陸忍過心口那陣習慣性的陣痛,閉了閉眼。他自覺不愛了,只是痛苦嵌入生命痛入骨髓,一直沒有答應瑞塔的追求,也是覺得自己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柯嶼覺得自己等這個回答等了很久,但其實對方只用一秒就作出了回答:“改天吧。”
謝淼淼和齊大南面面相覷,聶錦華喝酒笑而不語,只有紀允心里傻乎乎地想,什麼改天呀?老師的改天,就是遙遙無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