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導演老關巡到這兒,畫外音說:“熏我一跟頭。”
“直奔眼睛來了。”周辛點點頭,打了個噴嚏,“過敏。”
商陸已經全副武裝準備好,見狀略一思考,還是把自己那條救命的魔術巾遞給周辛,“你用。”
周辛明顯意外,外加一點欣喜的受寵若驚。
“真的?那你怎麼辦?”
商陸在鏡頭前也沒改淡漠桀驁,“忍著。”
周辛昨天晚上錄完后就換了房子睡了,他的私人助理上門來接的,一路點頭哈腰好聲好氣“周老師辛苦了”。商陸這才知道,說是無劇本真實體驗,其實這份真實僅限于鏡頭掃到的時刻。
不過這應該只是他單方面跟節目組的要求,顯然VJ和跟拍助理臉上都有一種木然隱忍的無奈。
雖然知道這是演藝明星的常態,但商陸還是沒有太多跟這種兩幅面孔的人深入交流的打算。
兩人進圈干活兒,VJ也跟著進來,一一掃過食槽、墻角和蹭了一層又一層糞的石灰巖,“我靠,后期得打碼吧這,不然觀眾看吐了不得投訴我們節目組?”
“投訴你們干什麼,投訴商陸吧,他選的好主顧。”
周辛帶笑吐槽,想到商陸身上的豪門傳聞,便把有意把方向往那邊帶。
“商導一雙掌鏡的手跑來干粗活,是不是還挺新鮮的?”
“大學在劇團做過。”
“自己做道具?”
“嗯,做道具,布置舞臺,化妝也學。”
“化妝?”周辛訝異道。
“不是那種化妝,是舞臺妝,超現實主義戲劇一種在演員形象設計上的體現。”
“那你畫畫一定也很厲害。”
“還可以。”
周辛問:“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嗎?”
“現在?”
“嗯,”周辛用力點頭眼里含光,大大方方地對著鏡頭掩唇道:“眾所周知,我最羨慕會畫畫的人。
”
“沒什麼好看的。”商陸握著鐵鍬,一邊如常回道,一邊把鐵鍬狠狠插進堅實的泥地里,又嫻熟地補上一腳。
周辛看著,笑了起來:“你很熟練哎。”
商陸有問必答,但一句挨一句都特別沒有讓人能接下去的余地:“還可以,不常干。”
跟拍助理哭了:“那個……商導,咱們能多聊點兒不,吐槽也行,就,后期剪起來容易一點,多點戲劇性。”
商陸握著鐵鍬的長木柄,站住了,累得呼出一口氣:“你們不是沒劇本嗎?”
職工都淚眼噎住了。
……行吧。
“干過重活。”商陸決定簡單配合一下。沒定型的頭發因為低頭而垂下,他嘴角擷起一抹笑意:“之前幫……幫一個人頂著臺風釘窗戶。”
“是釘木板嗎?”周辛問,“我之前看別人弄過,那很重。”
“嗯,手上起泡了。”
周辛嘶一聲。
“不過他不知道。”商陸勾起唇,是很簡單很單純的得意。
VJ使壞問:“那我們字幕老師該打男的他,還是女的她啊?”
商陸說:“都一樣。”
周辛便懂了:“不是he or she,而是the one。”
太隱晦了,還有那麼點哲學,VJ跟助理面面相覷,繼而恍然大悟起來。
再往后活兒就沒這麼輕松了,聊天的頻率減少,說一句得喘三口。裝滿水的油漆桶一桶接一桶地潑,然后是拿大板刷刷。這不僅是苦力活兒了,還是臟活兒,出來的水是屎色的,氣味更不必說。板刷有缺口,刷到凹凸處,水從刷尖飛濺出來,濺到商陸臉上,他沉默地蹲著,面無表情兩秒穩住暴躁情緒,繼而沉沉地舒一口氣。
周辛是歇一會兒干一會兒的,干也是裝裝樣子,但鏡頭前顯得很忙碌,又熱心,常常問商陸這里要不要搭把手,那里要不要幫個忙。
收拾到一半,他干脆說:“這邊素材夠了吧?夠了找人過來清場,之后再錄個結尾得了。”
商陸在熏天的臭氣中,冷不丁問:“柯老師在干什麼呢?”
“啊?啊,哦,”跟拍助理低頭看群里通報,“柯老師……!!!他們帶去的兩大框杏子已經都賣完了,早就啟程回來啦!”
商陸笑了起來:“這麼快?”
“說是柯老師出賣色相了,親自去吆喝的。”
“又聽不懂。”
“他學了,學了‘新鮮的杏子,又甜又大的杏子’。”助理把小視頻調出來,果然是有模有樣,只是圍著的塔吉克人都以一種迷之微笑看著他。
“嗯,”商陸喘著氣點點頭,“柯嶼很有語言天賦。”“柯老師還跳舞了!”
商陸:“……”
“說是好多姑娘都想跟他跳舞合影,所以就越買越多——好家伙,這不就是氪金嗎!”
商陸停了下來,語氣微妙地再度確認了一遍:“他跳了。”
“跳了。”
“跳了多少?”
“沒數呢,看花絮才知道,”助理信口雌黃往多了說,“少說二三十個!”
然后就看到商陸在鏡頭前失去了表情管理。
助理沒看到,滔滔不絕地說:“柯老師今天穿的西裝呢,他們塔吉克男的都穿西裝馬甲,雖然舊,但很紳士,可好看了——”冷不丁被VJ踢了踢,姑娘沒長心眼,“哎你撞我干嘛?”
能干嘛,出大事了唄,沒看到商導臉也黑了眼神也變了嗎?VJ心想,娛樂圈就兩樣傍身本領:拜高踩低、察言觀色。這都看不出,那說明修行沒到家。
助理以為商陸是不爽柯嶼的任務簡單,而他的難,磕磕絆絆解釋道:“……柯老師這次運氣是特好……”
而你運氣特差。
柯嶼回來時沒休息就到了商陸這邊。
已經到下午八點多,天還亮堂,他跟跟拍說自己要抽根煙緩一緩,VJ把鏡頭關了,柯嶼就倚著院外的杏樹看他干活兒,一臂拎著西服搭在肩上,夾著煙的手垂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