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為自己就是飛仔,愛貪兩口海鮮,在港口抽煙,淡淡地敘述自己往來于各個老女人之間低俗的愛情故事,和販賣毒品的生活,絲毫不引以為恥,還帶著時過境遷后的一點自我憐憫。
他不是在模仿一個臆想出的對象,而是把飛仔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生活狀態,由此呈現了戲里戲外真假難分的一段表演。
難怪影迷會如此評價:如果不是知道小島,我甚至會以為這是某個素人真實的獨白。
“謊言在摻雜部分真相時才更真實,表演也是。自發地成為角色,獻祭自己個體的部分真實,去真實地嫉妒、痛苦、悔恨、憎惡、震驚,這樣的表演,才是真正接近人生、接近生活真實的表演。”商陸握了握柯嶼的手:“怎麼這麼冷?”
柯嶼仿佛怔住了:“我……”
“從現在開始放棄模仿,模仿需要圖景,”商陸將他的手牽至唇邊吻了吻:“成為角色不需要。”
柯嶼內心亂糟糟地經受著一波又一波毫無頭緒的沖擊,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心盲癥在你眼里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
商陸搖了搖頭:“我已經做好了為你畫一輩子分鏡的準備,心盲癥對于演員很致命,是你體驗派的天賦讓它沒什麼大不了。”
明叔步履匆匆,打斷了柯嶼想要說的話。
“少爺,出事了。”
商陸松開手,神情未設防:“怎麼了?”
“蘇慧珍毆打孕婦上了頭條,監控視頻里有連海淵,已經有人猜測枝和少爺是裴家私生子。”
商陸臉色一沉:“枝和呢?”
明叔凝重地搖了搖頭:“下午后就沒有再聯系過。
”
“手機給我。”
明叔遞給他,商陸一邊往書房走一邊撥出電話,“問問大哥在不在香港,請他去找一趟裴阿姨,我之后過去。”
對裴枝和身份的隱瞞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裴宴恒一定是愿意相助的,畢竟,她這種高門大戶出來又眼高于頂的人,也曾為裴枝和的成就驕傲過、與有榮焉過。
又行色匆匆地吩咐:“德勤飛機在不在?我——”
“——料是裴太太放的。”
商陸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明白了,這是裴宴恒要清理門戶了。
既然是這樣,他們商家就不好插手了。
裴枝和從出生伊始,就注定是一個犧牲品。裴宴恒不出手還好,出手了,他就是首度要被犧牲、要出現在風口浪尖、被口誅筆伐的那個人。
商陸心里沉了又沉,長長地深呼吸,末了,他平靜地說:“我來聯系枝和。”
“你顧顧你自己吧。”明叔終于忍不住提醒,“枝和的身份如果曝光,你的就也瞞不了了。”
·
蘇慧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時,裴枝和就在客廳等著。
“寶貝?”她囈語般輕喚,“你怎麼在這里?你不是……”她搜腸刮肚了一圈,才想起要說什麼,“你不是應該在里昂嗎?”
“你去哪兒了?”
“啊,我啊,我,”蘇慧珍捋了把頭發,若無其事地說:“我去找你美瑛阿姨了。”
兩個小時的推心置腹聲淚俱下,一切都按照她的劇本推進,直到嚴美瑛中途接了一通電話。
那通電話之后,她態度驟然冷淡,只禮貌優雅地請她離開,說是有要事無法相陪。
甚至連送她回家的司機都沒有安排。
直到坐上商務專車,蘇慧珍才在金厲劈頭蓋臉的質問中知道了來龍去脈。
可笑的是,她為了安撫嚴美瑛,當中掛斷了金厲無數通來電,錯過了最早的應對時機。
裴枝和垂首坐在扶手椅中,面容隱入濃重的陰影中,良久,他啞聲說:“那個孕婦自殺了,你知道嗎?”
第112章
“孕婦?哪個孕婦?啊……”蘇慧珍把包扔給傭人,雖然心里雜亂已極,但面上仍很鎮靜地說:“你說那個會所的姑娘?她不是孕婦,是來碰瓷的。”
裴枝和不敢置信地仰面望著他母親:“你在說什麼?”
“你怎麼也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媽媽會騙你嗎?她自己手腳不干不凈想要勾引你爸爸,監控被人剪過了,媽媽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何況寶貝,你要想,她要是真的懷孕了,怎麼還會在會所上班?會所什麼時候允許小姑娘大著肚子來端茶倒水了?”
“你都不問她還活沒活著。”裴枝和自陰影中站起身,身體雖然還很板正,卻透露著無形的疲憊。
“那你說,她還活著嗎?她最好活著,否則媽媽百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要是活著,我還可以打官司。”蘇慧珍溫柔地展顏一笑,“來,寶貝,讓媽媽看看你,這次巡演成績怎麼樣?既然回來了,不如多住一陣子——哦,我都忘了,你要去看商陸對不對?”
裴枝和仿佛是在很遠的地方,用一種從未認識過她的目光迷惑又冷靜地審視著她。
蘇慧珍不喜歡他的目光,再度問了一遍:“你去不去看商陸?他現在在寧市,過幾天回澳門復工,有空的話,你就去探探班。”
裴枝和緩慢地反應過來,慢吞吞地說:“你已經辭演了,我沒有去的必要了。
”
蘇慧珍心里驀然涌出一股刻薄的恨鐵不成鋼,怒極反笑地循循善誘:“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跟陸陸是什麼關系?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除了家里人外,最親近最重要的人,明叔跟你比也還要往后站站呢,你去探探班,怎麼了?商陸還會不歡迎你?他看到你,比看到誰都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