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不太好,他沒開口問明細,反倒是明叔主動說:“我們在下一個出口出。”
導航提示還有二十多公里,是個小收費站,出了站開一段便是省道,路面顯然差了許多,水泥地顛簸,兩側是綿延的稻田,水稻已經收割了,只剩下光禿禿的稻稈兒,在暗淡的、相距甚遠的路燈光芒下黢黑而安靜。
車子停穩等了十幾分鐘,只有只大黃狗耷拉著耳朵慢吞吞跑過。
柯嶼在手機上閱覽目不暇接的信息,都是關心他的,這種得回。千篇一律的“沒事了,謝謝關心”,極親厚的才會多說兩句。
盛果兒自責得要死,在朋友圈激情辱罵黃牛。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這時節的寧市還熱著,恍惚中感到明叔開了窗,夜風從那一線中涌入,帶來莫可名狀的花香。
又不知過了多久,隱約的交談聲隨風遞入:“睡著了,別吵醒——”
門被怦然大力拉開,柯嶼原本依著睡得安穩,驟然重心一偏往外摔去——撞入一片寬厚堅硬的胸膛。
撞懵了。
他迷糊地睜開眼,感到自己驀然被人緊緊擁住。兩條手臂那麼用力地箍著他,大手扣著他的后腦,將的臉深深按進自己熾熱的懷里,不住親吻他的發頂
鼻尖敏銳,這次嗅覺又比視覺更早地告訴了他一個道理——
他來了。
是商陸。
柯嶼條件反射地在他懷里蹭了蹭,是他睡醒后的習慣性動作。商陸的身體明顯一僵,唇貼著柯嶼的黑發:“我來晚了。”
“不是說人多眼雜嗎,”柯嶼困倦地說,“明叔接我就夠了,怎麼又來了?”
商陸瞥向明叔。
明叔笑著,兩手半舉做出求饒投降的動作。
“別聽他胡說。”
他工作起來沒日沒夜與世隔絕,商明寶又遠在大洋彼岸,再沒人敢擅闖他的領地。柯嶼一出這樣的事網上鋪天蓋地刪帖也刪不過來,明叔看了片段都心疼,便擅自主張把人先往回家接。
誰知道商陸從哪里得到了消息,或許是有人打電話給他。
這之后小情侶之間怎麼冷戰怎麼冰釋前嫌,可就不關他這個老頭的事了。
至于少爺生氣……總算還有服侍陪伴之恩和一張老臉能賣賣嘛。
柯嶼從他懷里抬起頭,一眼愣了。
這人誰啊,胡子也不知道刮,黑眼圈這樣重,一星期沒睡覺的樣子,連一向利落精致的頭發也長了,從前額垂下,擋住了他的雙眼。
只有眼睛還是如有星芒的模樣。
柯嶼目光直白,商陸欲蓋彌彰,又像是無所適從,手抵唇低咳了一聲:“沒來得及收拾。”
再看時,更多細節暴露。他穿著T恤和運動長褲就出來了,一副居家打扮,倒顯得不羈。
柯嶼手指摸向他的下巴,確實有點扎人。
商陸“嘖”一聲拍開他,“老實點。”
明叔走遠了,點一根煙,透過紅星閃爍的煙頭來彰示自己走得夠遠。
“有沒有受傷?我看視頻里有顛簸,有沒有撞到哪里?”商陸的大手順著骨骼肌理摸索游移,確認他的安康。
又問:“為什麼不讓果兒跟著一起?”
再問:“那個私生怎麼處理?”
問了這麼多,柯嶼回他一句“依法處置”。
明叔偶爾也忍不住要回頭看。影影綽綽的,只覺得兩具身影交融得緊密。
人接回了云歸,卻安排到了客臥。
之前已經登堂入室了,向來是在主臥大床同床共枕,
剛剛隱約雀躍起的心又漸漸回落,柯嶼神色如常地說晚安,目送商陸的背影離開燈光所籠罩的地方。
“商陸。”他叫住他。
商陸回首,看到柯嶼嘴唇動了動,卻最終說:“沒事。”
回書房,屏幕點亮,根據場記打好的記錄,未梳理的片段還剩五分之一,距離二次動工時間也只剩下四天。
明叔送咖啡進來:“今天準備幾點睡?”
“爭取四點。”
四點,還爭取。
明叔嚴厲地說:“你繼續這樣,等明天夫人打電話來,我可就實話實說了。”
商陸戴上眼鏡,手指在觸摸屏上點擊,“這幾天陪好柯老師。”
明叔面露意外,“怎麼,你不陪他?”
不要以為他這個老頭子沒發現他一次比一次更頻繁、更久地進畫室。
那里有已經完工的柯嶼肖像油畫。
商陸沒回,只說:“下次不要再擅自做主。”
“我不接,你不也去了?我好歹幫你安然無恙地接回來了,好過你撲個空。”明叔不無調侃,想起什麼,又轉為憂重之色:“快半個月沒睡過整覺,高速路上開一百八,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長?”
看到蘭博基尼刺破夜色,他那一瞬間心跳都停了。
柯嶼不知道,只有他清楚商陸精神有多疲憊,一天要喝幾杯咖啡濃茶提神。他是疲勞駕駛,而且是疲勞超速駕駛。
商陸點開整理了數百頁的電子筆記,“以后不會了。”
“明天……”
“不要讓他進書房。”
或許是這幾天覺睡得太多,柯嶼醒得很早。拉開窗簾,以為會看到商陸在坡道上晨跑的身影,卻沒有。
明叔似乎無事,陪他去沙灘上轉悠,帶他去喝咖啡吃葡菜。從別墅區到白沙灘有業主獨享的纜車,全程差不多十分鐘,海岸線呈弧形在腳下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