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沒有提越級溝通的事,要是直言自己已跟GC掌權人安排好了一切,對顧岫的工作開展會很不利。他點點頭,“好,我想他應該不會拒絕。”
掛斷這通電話,商陸調出了余長樂的手機號,但沒立即撥出去,而是靜靜站了一會兒。他一肘支著落地窗玻璃,指腹深深揉壓著酸澀疲憊的眉心。
甚至累得想來支煙。
柯嶼從臥室出來時,便看到商陸指間真的夾了支煙。
是云煙。
但他在片場沒有帶煙的習慣,向來是老杜敬煙給他,商陸這支煙是哪來的?
他夾著煙的手同時還提著酒店水杯的杯口,另一手握著手機,聽對方說了什麼,他喝了口水,開口時嗓音低沉沙啞得不得了。
“那就一個半小時后開線上會,我這邊同步通知聶總,有勞余老師。”
余長樂長嘆一口氣:“幸好換的是蘇慧珍,找人救急還算簡單,要是你真換了柯嶼,那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我之前看了唐導的「墜落」,程橙這個演員不錯,不知道她有沒有檔期。”
“橙子姐有自己的個性,她未必愿意救蘇慧珍的場,我問問。”
雖然聽不到余長樂那邊在說什麼,但“程橙的檔期”這五個字就已經泄漏了秘密。
午睡的困乏在這寥寥數句的低語中徹底消散,柯嶼緩緩睜大眼睛,顯出一股雖然理智上已猜到、但情感上仍未反應過來的茫然。
商陸從落地窗淺淡的倒影中捕捉到了柯嶼,回過頭來用唇型問他“醒了?”,柯嶼搖搖頭,又點點頭,商陸無聲笑了起來,順手放下杯子,用夾著煙的手將他攬進懷里。
柯嶼從他手里抽走煙,自己也沒抽,在漂亮的煙灰缸里捻滅了。
商陸還在講電話,應當是局面可控,他沒那麼焦躁,講話時還略帶有笑意,胸腔隨著他低沉的語句共振,柯嶼貼著聽著,混著他有力的心跳。
等余長樂這邊也溝通完,柯嶼問:“我睡了多久?”
“一個小時。”
“你打了多久電話?”
“也一個小時。”
柯嶼無語,一個電話撥給貴賓服務處,讓對方給送點潤喉糖上來。
“傻閨女呢?”
“下去睡覺了。”
柯嶼從果盤里揀出一個蘋果,“為什麼要換蘇慧珍?她演得很好。”
“她是演得很好,但是這幾個月的緋聞透支了她。”商陸輕描淡寫,“不僅僅是作為導演,作為出品方之一,我也很擔心她后續還會出什麼問題。”
柯嶼啃一口蘋果,“你怎麼是出品方了?明明是明叔。”
明叔才是三月影視的法人和幕前老板,屆時出品人上寫的就是鄭時明這三個字。
商陸被他弄得失笑:“好,行,那我現在就打電話請示明叔。”
柯嶼自嘲地笑起來:“你幫我出頭出到這個份上,算不算公報私仇公器私用昏君一個?”
“想多了,誰能幫我賺錢,我就幫誰出頭,誰妨礙我賺錢,我就換掉誰。”
商陸的語氣淡漠而漫不經心,仿佛在說一句無需多言的真理。他把自己私心都用冠冕堂皇包裹了起來,只為柯嶼心里也一并能自欺欺人地好受一些。
柯嶼側眸看他,目光溫和而并不躲閃,而后抿起唇角彎了彎,“我早就說過了,你的電影什麼地方都很好,劇本、故事、投資方、班底,包括你自己,都是挑無可挑的,唯一的不確定性就是我。
”
“現在你好不容易有機會修正這個風險,你為什麼不做?”
商陸沒直接回答他,反而站起身,似乎是要走向衣帽間。那里沒開燈,他高大的身影沒入暗影間,聽動靜似乎是在翻揀什麼。
“你原來的房間不安全,我剛才讓管家去幫你收拾了行李,突發奇想想抽兩口煙,就翻了你的箱子。”
柯嶼靜等他的下文。
光影一閃,商陸自昏芒處重新走到了燈光下,手里提著一個透明的塑封袋。
“柯老師。”
柯嶼臉色一白,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起來。
“你告訴我,你到底是因為抑郁癥才把藥當飯吃,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塑封袋里,躺著無數板氫溴酸西酞普蘭。
“我……”
他的喉結滾動,目光聚焦在藥片上,又虛焦地轉移到商陸臉上。
“不要騙我。”商陸在他開口前就封阻了他的退路,“我不喜歡被你當面欺騙。”
柯嶼用最艱難的決心做出了云淡風輕的一笑,“輕度抑郁,本來不想告訴你的。”
商陸一怔,眸光晦暗而失落了下來:“我不值得你一句真話,是嗎?”
盛果兒在屬于自己的高級套間里輾轉反側。商陸來問了她那些藥,她說了“每次NG次數一多,柯老師就要吃這個藥”。那是她自己的敏銳觀察,從未向柯嶼求證過。她只知道每次柯嶼吃了這個藥,很難演的戲就能勉強通過,被罵得狗血淋頭的眼神里也會有屬于角色的神采。
她對柯嶼的抑郁癥深信不疑又將信將疑。他明明看著那麼一派從容,可又是那麼依賴這個藥。盛果兒想,也許從容只是表面,誰拖累整個劇組時、被導演用那樣失望的眼神注視時,壓力和負面情緒不會暴增呢?那麼柯老師每每總這個時候吃藥,也是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