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枝和想說,每次商陸跟柯嶼在一起時,兩人之間的氛圍都好像是外人插不進去,蘇慧珍仿佛會讀心,不等他這樣說出口,便淡淡道:“你自己不知道,你跟商陸站在一起時,那個柯嶼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她每一句話都溫柔而善解人意,只有帶著綠寶石戒指的手,始終細細撫摸著心口閃亮熠熠的鉆石吊墜。
裴枝和很愿意聽別人把他和商陸放在一起提,嘴唇又標志性地翹起,眸中閃出天真高傲、能被一眼看穿的孩子氣般的高興。
“其實他也很努力,”怕蘇慧珍誤會,忙補充了一句,“我是說柯嶼。”
蘇慧珍好笑地看著他,“你又知道了?還幫他說話?”
“那天在村子里碰到了他,他在跟村民聊天,一點明星架子都沒有,還跟他們一起蹲在池塘邊釣蝦。”
蘇慧珍冷淡而頗為地嫌棄地撇了撇嘴。
“他后來被商陸叫走了,落了一本筆記本。”
“你打開看了?”
“掉下來的時候就是攤著的,”裴枝和解釋了一下,“里面寫滿了筆記。”
蘇慧珍興致缺缺,只是心不在焉地捧場了一聲,“是嗎,寫了什麼?”
“很詳細,比交響樂樂譜還詳細復雜。”
這比喻很“裴枝和式“,蘇慧珍失笑了一下,“有這麼厲害?”
“嗯,比如一個批發市場里做搬運工的,他怎麼躺在板車上睡覺,腿怎麼架怎麼擺,手怎麼枕在腦袋底下,聽到有人吆喝時又是怎麼慢騰騰坐起,眼睛怎麼從下往上又從上往下瞄對方,之后才報價,都寫得一清二楚。”裴枝和有點不好意思,“我沒有亂翻,就看了那一頁。
……我覺得他寫得很好,很有文采。”
蘇慧珍沉吟著,倏爾笑了笑,“還有什麼?”
“就是這樣,很詳細很詳細,旁邊還配示意的簡筆畫。”看到筆記本的那一瞬間,裴枝和心里涌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同身受。那是一種被別人期待后,拼了命也要不辜負的執著。他負氣地想,算你還有良心,知道不要辜負商陸對你的期許,可是我能報他的知遇之恩,你能嗎?
“很用功,不過在演員這個行業,沒有天賦的用功恐怕沒用。”蘇慧珍淡淡地下定論。
晚宴已經進入到尾聲,她挽著裴枝和重新步入會場,看到柯嶼和商陸正被以聶錦華為代表的人群簇擁著,似乎在夸他唱歌好聽。
有人問:“柯老師是真的會彈貝斯?”
“玩過一陣。”柯嶼說。
“真看不出來。”那人笑著附和,“貝斯看著跟你不太配。”
貝斯是最低調的,貝斯手是一個樂隊里最沒有存在感的,柯嶼覺得跟自己配極了,他只想置身在宏大的樂器洪流中,但并不期待成為焦點。
“柯老師玩音樂是為了什麼?”聶錦華問。
裴枝和聽到柯嶼說了一句他頗有同感的話,“音樂里有想象。”
音樂是所有藝術里最含蓄的。不像電影、繪畫、舞蹈那樣有著直接的畫面刺激,它的表達方式和觸達方式都孤獨而無法分享,因了這份含蓄,它也是所有藝術里最高級的。一個音樂家一定是孤獨的,一段樂譜也一定是孤獨的。演奏是孤獨的,感受也是孤獨的。
正因為如此,音樂對人的觸達,要麼不入,要麼就是直抵心間。
蘇慧珍覺得很有意思,微微歪了歪腦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但不動聲色的笑容來。
明天的片場,他一定能給她驚喜。
第96章
為集中調度、節約經費的緣故,電影并不是按照劇本的劇情順序拍的,通常是將一個場景、一個演員的戲盡量集中在一起。
因為小演員小逍遙的暑假即將結束,家長并不愿意讓小孩荒廢學業,因而商陸將她的戲份盡量安排了前面。開機后的第一場,就是葉森和丁丁的對手戲。
丁丁是梅忠良和蘇姨的女兒,現年九歲,眼睛烏黑而大,可愛的上唇微微上翹,露出里面一對兔牙。
葉森拎著一盒白切雞回來時,正看到丁丁在家門口的巷子里玩。
正是四月份,三角梅盛開得茂盛,平整的水泥路面上落了一地的玫紅,丁丁蹲下身,將花瓣一瓣一瓣撿進小小的掌心里,又站起身展開雙手,像一架飛機一樣在夕陽下的陽光下高高低低地穿梭。
葉森手里拎著雞,另一只手夾著煙,鏡頭跟隨著他平穩運動,視角從手里晃悠的白色泡沫外賣盒推遠,將他另一只手指微蜷的手、手指間夾著的煙一并收入,繼而錄入他的瘦削微駝的背影。
看到丁丁在玩,他站住,遠遠地看了一會兒
這一場戲沒有難度,柯嶼只是陪襯,因而很放松。正式開拍前,商陸讓小逍遙跟她媽媽先玩了一會兒,把興致提起來。
原本以為會一條過的戲,鏡頭錄到巷子口,丁丁入鏡,商陸就喊了“卡”。
柯嶼站直身體從角色中抽離出來,看向商陸,條件反射地等著一句否定。
商陸對副導演倪天附耳耳語幾句,倪天找到小逍遙的媽媽:“孩子演太過了,讓她放松點,不要‘演’,要真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