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明抬暗杠,要是臉皮薄的,被這麼一激也就中套了。裴枝和挺直了脊背繃緊了手指,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商陸求助。商陸正跟柯嶼說話,見狀,漫不經心地說:“現場有斯特迪瓦里嗎?”
所有人不解其意,不知道斯特迪瓦里是什麼東西,聶錦華回道:“那是沒有的。”
商陸遺憾致歉:“小枝只拉斯特迪瓦里。”
話一出,聶錦華臉色難看,其他人雖然莫名,但也從他的臉色中知道斯琴應當是很昂貴,不是普通人能提供得起的。
聶錦華干笑兩聲:“這是當然,這是當然……”
裴枝和面無表情,只是在別人注意不到的時候翹了翹唇角。
或許是下不來臺,聶錦華心思一轉,打起了柯嶼的注意:“我還從來沒聽過小島唱歌。”
馬上有人附和:“柯老師唱歌很好聽的,之前哪次綜藝不是唱過嗎?”
柯嶼抓提著威士忌杯口,聞言笑了笑:“喝了酒了,音都找不到,還唱什麼歌?”
“這話在座的你一個人都騙不了。”聶錦華笑著指點著他,“誰不知道你柯嶼千杯不倒,兩斤白酒都當水喝的。”
柯嶼失笑著搖了搖頭。
聶錦華面向商陸:“商導?看來我們是請不動柯老師,現在就看你的主演聽不聽你這位導演的話了。”聶錦華是資方代表,又是總制片人,可以說所有人都要看他的心情臉色。剛才被裴枝和拆臺已經沒面子,沒道理連個圈內的新導演和一個二線演員都拿捏不了。他臉上掛著笑,看著很面善,但眼神已經略微下沉。
所有人開始起哄,架勢比剛才請裴枝和時要熱烈得多。
不等商陸開口,柯嶼放下酒杯,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衣袖扣,垂首斂目將袖子松垮地挽了幾挽,“我看聶總今天是一定要看我笑話,連導演都抬出來了。”
他抬眸瞥了眼商陸,似笑非笑:“那我就獻丑了。”
穿過人群走向舞臺的背影很是閑適。上了臺,連燈光都變了,柯嶼跟主唱聊了兩句,將話筒插上架子,主唱幫著調高高度,柯嶼捂住麥,傾身看向臺下。舞臺不高,且現場已十分安靜,都聽到柯嶼用不大的聲音云淡風輕說:“來吧聶總,點首喜歡的。”
聶錦華一顆不悅的心被他安撫好,在眾人凝聚的歆羨目光中點了首耳熟能詳的粵語老歌。柯嶼回頭跟樂手確認他們是否能彈,吉他手點點頭,商陸這時候走上了臺。
舞臺并不高,只一個臺階的高度,但他那麼高,一站上去眾人幾乎快要仰視他,柯嶼瞥見,看著他幾步走向自己,意外之下半笑著問:“怎麼了?”
商陸挽起了袖口,“我來幫柯老師伴奏。”
直到他走到鋼琴旁的位置,現場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要彈鋼琴。琴手連忙起身讓賢。藍色的氛圍燈下,一雙修長的、執導筒的手放上了黑白琴鍵,靜靜的一個呼吸之后,一串清脆音符流淌而出。
所有人都看到柯嶼笑了,雖然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笑,但他握著話筒垂首笑著的樣子太過奪目,令人想到他在商陸鏡頭下彈貝斯的那一段。閆老師說得對,這的確很性感。
柯嶼音色好,像經過失真處理過的某種弦樂樂器,帶著一種難以描述的似乎業已失去、但又可以追憶的少年感,這讓他在念獨白或者唱歌都很有先天優勢。
他握著話筒架,瘦削高挑的身體微微斜倚而站,兩條包裹在西裝褲里的長腿一條直立一條微曲,腳跟跟著節拍輕輕地點著拍子。
裴枝和在臺下靜靜看了會兒,放下了香檳杯。每次柯嶼不經意地瞥向臺側時,商陸總能恰好地抬眸回應他的目光。鼓手、吉他和貝斯都成了陪襯,商陸彈琴的樣子一如既往地倜儻英俊,琴技還是那麼嫻熟——不,這麼簡單的和弦根本就用不上技術。他只是陪襯著柯嶼的人聲,用一種并不隆重的恰到好處,使人想當然地覺得——這個歌聲和這個琴聲,就該是一起出現的。
陽臺上的風涌向臉上時,裴枝和眨了下眼,不知道為什麼心里浸透了窘迫。
蘇慧珍斂好披肩,看著他背影一會兒,才走到他身邊:“是不是覺得很難過?”
裴枝和倉促地收好表情,但沒逃過他母親敏銳的雙眼:“沒有。”
“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喜歡商陸?”
裴枝和結結實實地一愣,臉在月光下紅了。宴會的歡笑聲被阻隔在厚實的隔音玻璃之后,他底下視線:“沒有,我怎麼會喜歡男的。”
“你要是不喜歡他,那媽媽就給他介紹女朋友了——”
“不要!”
蘇慧珍微笑鼓勵地看著他。
裴枝和為自己的脫口而出和口是心非羞愧,“商陸不喜歡我。”
“你怎麼知道?寶貝,商陸對你很好,而且只對你好。”
裴枝和將信將疑:“真的嗎?你怎麼知道?”
他想,商陸對柯嶼也很好。也許真的如商陸所說,柯嶼是個天才。他一向惜才,不遺余力地不讓明珠蒙塵,因而也讓他分不清那種好里,到底只是單純的惜才,還是也有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