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柯嶼一瞬間覺得呼吸都艱難了起來。
商陸,那麼有天賦,那麼坦然磊落,那麼倜儻紳士,那麼有理想有行動力,如果那時候真的被賣到越南——他的商陸將灰飛煙滅。
他的天賦無人知曉,他的理想將不再閃耀。他只是泯然在群野山川里,以為自己這一輩子本就該如此。
商明羨握了握他的手:“你嚇壞了。”
她沒有用疑問句,一雙強勢的眼睛里只有洞悉一切的溫柔。
柯嶼狼狽地轉開視線:“對不起,失禮了。”
“他在別的床上睡不著,是因為他被綁架之前,一直睡的就是這個床墊。那種硬度、觸感、甚至乳膠材料的氣味,都是他熟悉的。剛開始抱回家時,我媽媽片刻都不敢讓他離身,晚上也要抱著他睡。可是他睡不著,一入夜就哭鬧不停。”
“后來我們知道了,他只有回到自己那張小床上時,才可以安安穩穩地睡著。因為那是他經歷那麼黑暗的地獄前,小小的記憶里最讓他心安的地方。”
商明羨沒有滋味地笑了笑:“他都不知道,以為就是單純的認床。十幾歲時那款床墊的睡感已經不受市場歡迎,品牌準備砍了,他一個人跑到美國去談收購生產線。后來去法國上學,假期也不回來,滿歐洲采風,就這麼帶著床墊一起,傻死了。”
她說完,聽到柯嶼跟著很短促地笑了一聲,卻又倉皇地把臉瞥進了無邊的夜色中,月光下,泳池的藍色波光蕩漾在他臉上。
或許是錯覺,但她好像看到柯嶼用力眨眼的時候,有一滴眼淚又輕又快地從眼眶滾下。
那麼快,像流星一樣。
“他現在不睡在那個床上也可以睡著了。”過了好久,柯嶼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說了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是吃了安眠藥。”商明羨淡淡道。
“不是,”柯嶼頓了頓,把視線重新注視向她,“是在我身邊的時候——只要我在身邊,他就可以睡著,不是那張床也沒關系。”
商明羨怔怔地看著他,“……是嗎,”她張了張唇,卻不知道說什麼,低下頭笑了笑,再度抬起頭時已經是溫柔的釋然,“原來是這樣。”
真奇怪。
許多個月前,商陸回國的第一天,她去機場接他,因為裴枝和的緣故,他懶洋洋地指天賭咒發誓,「如果我喜歡男人——」
她那時候怎麼福至心靈地按住了他,止住了他的毒誓?
明明如果當初有人說,你弟弟會在未來半年內愛上一個男人,她一定會派人縫上他亂嚼詛咒的嘴。
柯嶼也想說,原來是這樣。
他都不知道,原來他對商陸,是這樣令他心安的存在。
“我們商家兄妹五個,他排行末二,什麼壓力都不會出現在他身上,爸爸媽媽,我們已經過世的爺爺,包括明叔,都只希望他幸福。他活著,還在我們身邊成長著,就是上天對我們這個家庭最大的恩賜。所以你要對他好——”
商明羨長長舒出一口氣,做了最終的猶豫,終于說出口:“只要你對他好,就是對我們商家好。他從小到大沒有喜歡過人,喜歡了,不知道什麼收斂怎麼掩藏,娛樂圈我不懂,但總聽明寶說,也知道人心復雜。你是明星,多少雙眼睛盯著,談戀愛一定很難吧?”
柯嶼笑了笑,
“不難。”他說。
“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只要他還喜歡你一天,你就不要辜負他?商陸沒有缺點的,他真的沒有缺點,你既然愛他,可不可以不要對他出爾反爾?”
柯嶼從沒有想過,商家這樣的豪門貴胄,竟然沒有做出棒打鴛鴦的事,反而客客氣氣地這樣近乎卑微地請求他。
他勾了勾唇,“如果今天在這里的是別人,你也會這樣請求他嗎?”
“不會。”商明羨笑了起來,看到遠處商陸沐浴著月光,沿著泳池走來,“我看人從沒有走眼過。你總不會成為我第一個看走眼的對象——當然,對不起,過去一個月我也還是做了一點調查。”
窮苦但清白,無依但堅韌。
“你看走眼了,”柯嶼淡漠地笑著,一邊對商陸舉了舉酒杯,商陸遠遠對他為微抬手,意思是自己看到了。“我不能答應你。”
商明羨臉色一沉。
“但我答應自己。只要商陸還喜歡我一天,我就一天還在他看得見我的地方。”
第85章
“我姐跟你說什麼了?”
商明羨走后,商陸牽著他的手回房間,一路踩著月光。越過樹影,可以看到澳門凼仔島燦爛的燈光如日光般散射開。
“給我兩個億讓我離開你。”柯嶼半真半假地回。
商陸一怔,目光里是拿他無可奈何的寵溺和溫柔:“你怎麼回?”
“我答應了,錢到賬下一秒就走,”柯嶼拉拉他手,示意他側躬下身把耳朵湊過來。商陸依他的湊過耳去,聽到柯嶼用兩人才能到的音量說:“回去打個分手炮,明天一拍兩散。”
商陸:“……”他沒被柯嶼的輕佻刺激到,只輕描淡寫地捻了捻他的耳垂,“寶貝,看來你很滿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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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綺邐娛樂場,那種無處不在的香氛和明亮到晃眼的燈光就開始刺激人的腎上腺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