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停頓下來,無奈地微夠起唇角:“就這麼想看?”
手電筒的燈光都抖了,柯嶼垂著視線:“看個屁!”
商陸笑了笑,終于把T恤穿好,經過的時候順手擼了把柯嶼的頭發:“小島哥哥,你挺純的。”話音落下,屋內陷入漆黑。商陸遲疑地:“……喂?”
柯嶼咬著煙從他身邊從容經過:“自己待著吧。”
腳步聲由近及遠,聽著像上樓了。商陸緊張地吞咽一口:“柯嶼,別鬧。”
沒人理他。
柯嶼抱臂倚在樓梯轉角,看著商陸被困在黑暗中遲遲不敢走動一步。半晌,商陸似乎是確定了柯嶼已經離開,伸出手試探性地向身前摸索了一下。摸了個空。他身前空空如也,連可以讓他抓讓他扶的東西都沒有。
柯嶼吁了口煙,饒有興致地垂下手撣了撣煙灰。
商陸摸不到東西,猶豫了一下,往前走出。一步,兩步,三步……砰,腳尖踢到了什麼桌腿。柯嶼明顯看到他受驚般地一抖,繼而徹底站住了,只是扶著好不容易摸到的桌角站著,乖巧地一動不動,像抓住了什麼了不起的救命稻草。
視線居高臨下,給了柯嶼一種錯覺。
仿佛,快一米九的商陸看著像個孩子。
分秒的流逝把靜默拉長。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久到一支煙燒到了盡頭。站著不動不像是商陸的個性。柯嶼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臉色一變,扔下煙蒂匆匆奔向他:“商陸!”
涌出的擁抱沖動到頭來還是被硬生生遏制住,他一把握住商陸的手——冰冷得可怕。一個剛洗完澡出來的人,是不應該這麼冷的。
商陸很輕地顫了一下,好像做了一場夢剛醒,遲鈍地牽起唇角,無聲地笑了笑。
柯嶼更緊地握著他,感到他掌心冰冷的潮濕。那都是他剛剛出的冷汗。
商陸看不見,可他看得見,他明明看得見商陸的眼睛本能張大,卻什麼影像都捕捉不到的倉皇茫然。
“對不起。”
“——別開燈。”商陸出聲制止,順著胳膊一把將柯嶼緊緊抱進懷里,耳邊聽到一聲吃痛的悶哼。
胳膊瞬間松了些,卻并不放人。商陸低下頭,眼里什麼都看不見,僅憑呼吸讀取柯嶼的存在。他低聲問:“背上的傷還沒好?”
柯嶼頓了頓,“好了。”
“那我……”商陸的話沒說完,只有兩只胳膊重又用力地、越來越用力地箍住他。柯嶼只是一瞬間的僵硬,但到底沒有掙扎,順從地被商陸緊緊地擁住,胸膛相貼,頸側被埋進他英俊的臉龐。
“怎麼這麼怕黑?”柯嶼輕輕地取笑,手貼上他的后背。
聲音悶著,輕描淡寫:“小時候有個家政阿姨的小孩夭折了,她覺得命運不公平,就把我藏了起來。”
“藏了起來?”
“嗯,藏在家里樓梯間的地下室里。”
“后來呢?”
“不記得了,我大姐說,警察把我找到時,我正睡著。”
柯嶼彎起了唇,“幾歲的時候?”
“四歲。”
“好乖。”
商陸聽著有些郁悶:“后來一直做噩夢。”
“夜盲癥跟這個有關系?”
“不是,這個是先天的。”
“上次跟我一起關在衣柜里,你怎麼沒那麼緊張?”
“因為你在。”頓了頓,“因為知道你在身邊,模模糊糊還能看清你的臉,也就不緊張了。”
柯嶼被他抱出了汗,動了動:“是不是抱夠了?”
商陸答得飛快:“不夠。”
“弟弟,”柯嶼戲謔,“雖然今天是我做錯了事,但也不是你得寸進尺的借口。
”
商陸只好依言放開他。柯嶼用燈光照著,陪他回房間,而后在四處櫥柜里翻找了起來,半晌,真找出半截紅蠟燭,“好了,不用怕了。”用火機點燃,又去樓下找出了燭臺,立在了商陸的床頭。
“這可是我奶奶求神拜佛用的蠟燭。”柯嶼開玩笑,火紅的燭光跳了跳,他的笑有一種淡漠的溫柔。
商陸低聲喚他:“柯老師。”
“嗯?”
“如果有一天拍愛情片,我想把停電的這段放進去。”
南方冬夜的悶熱潮濕,臺風前的山雨欲來,跳斷的電流,縈繞著香氛的浴室,一盞打著的手電筒,一個靠著門框抽煙的男人,一種欲蓋彌彰不說話的氛圍。
柯嶼靜默,好像真的置身在了鏡頭下,身上冒出燥熱的汗。他從燭臺上直起身:“……隨你。”
他下樓去,摸黑沖了個冷水澡,又打開門,站在門口吹了幾分鐘的風。
雨停了,路上的積水倒映出圓月,遙遠的海邊,風下涌著巨浪。他靜靜地抽完了一支煙,感到渾身的躁動都冷卻下來。
以前覺得喜歡上誰很難,現在知道了,原來假裝不喜歡也很難。
不知道這場停電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天氣似乎有了好轉跡象。空氣中涌動著雨后獨有的清新,混雜著淡淡的海洋氣息。云被吹散,露出奶白色的天空。柯嶼第一反應是看手機電量——好歹是充上了。小房間里沒人,柯嶼下樓去,見商陸蹲在門口,逗一只小土狗。
“怎麼起這麼早?”他跟著蹲下,對小狗伸出手嘖嘖兩聲,說一聲“早啊”。
商陸聽得笑起來,“狗有早安,人沒有?”
柯嶼搭著他的肩膀起身:“狗有早安,人有早餐——等我洗漱好帶你去吃,有一家海鮮湯配粿條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