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少爺,”柯嶼點點頭,“你知首單獨找一個院子幫我講戲,知首讓我不要進你房間避嫌,知首跟老傅蔡司請假,就是不知首讓客棧留個門。”
“……是你跟助理撒謊。”
柯嶼慵懶瞥他一眼,商陸乖巧閉嘴,半晌,“好冷。”
柯嶼被氣笑,咬牙切齒又拿他沒辦法,要脫衣服給他,又被他上前一步攏住領子:“不用,你穿好。”
月光很亮,星星也亮,照得兩個人落在彼此的眼神里,都亮亮堂堂地漂亮英俊。柯嶼仰起下巴,瞪著他:“怎麼辦?回不去了。”
這門閂木門開合的動靜在夜里大得跟貓發情差不多,唐琢程橙哪個被驚醒他都洗不清。商陸觀察院墻:“翻過去。”
柯嶼表示遺憾地微微一笑:“有監控。”
商陸:“……敲門叫管家,你進去,我在外面找別的地方睡。”
柯嶼:“商少爺,我的助理特別認真負責,我說我心情不爽先睡了誰都別來打擾我,她一定會在五分鐘內把這項會議精神傳遞給劇組每一個人——所以,理論上,我早就在房間里了。”
“睡不著出來散心,但是管家不知首。”
“管家是傻的嗎?”
商陸無奈地看著他。
“剛才那個阿姨家,你怎麼找的?”
“看她沒有開客棧飯店士多店,也沒有做游客生意。中文不流利,不會寫中文,而且是個黨員——預備黨員。”
柯嶼:“……這你都知首?”
商陸手抵唇輕輕咳嗽一聲:“中午她讓我幫她抄入黨申請書。”
柯嶼:“……”
“她不會寫字怎麼辦……別笑。”
柯嶼笑得站不住,又不敢放肆,把額頭抵進他胸口,整個人都在發抖。商陸無奈握住他雙肩:“三頁稿紙,鋼筆寫干了,手也快斷了——喂,別笑了。
”
笑聲悶在商陸懷里,他連氣都喘不過來,兩手緊緊揪住他黑色羊絨衫的衣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救命。”
納西阿姨等著多久才等這麼一千載難逢撞上門的壯丁啊!
商陸半抱半護著他,生怕他笑暈過去,臉上不自覺也帶上了溫柔的笑意。柯嶼笑夠了,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那要不然……我們回去她那里?”
“留宿?”
“留宿。”柯嶼思考著,“明天早上你可以直接去片場,我晚一點回院子,就算撞到了也可以說是早上散步回來,怎麼樣?”
好像是個辦法。
兩個人再度走回去,不長的距離,窄窄的小巷,化了雪的石頭路被月光一照,像汪著水。“天雨流芳”燈光仍亮在檐角,商陸問:“你知首天雨流芳是什麼意思嗎?”
“天上下雨了,像花草一樣芬芳?”
商陸睨他一眼:“很有詩意,但回答錯誤——意思是讀書去吧,古東巴文。”
柯嶼默默記在心里:“好漂亮的四個字。”
“你知首一帆風順,用東巴文字怎麼寫?”
“怎麼寫?”
“三條波浪,一葉扁舟,舟頭一個撐竹篙的小人。東巴文字是象形文字,像畫。”
說話間,柯嶼福至心靈,忽然發現了外套深深口袋里另一卷質感粗糙的紙。
像東巴手工紙。
他掏出來,就著月光和燈光的亮光展開,門扉敲響三下,他徐徐展開,上面用毛筆畫著這幅畫,旁邊寫著龍飛鳳舞的「一帆風順」四字行書,右下角則是「贈小島」三個正楷小字。他握著紙,猝不及防地仰頭看向商陸。
“晚上在廚房偶然學到的,那家主人是這個村子的東巴,他教我寫,一時興起就提了你的名字。
”頓了頓,“寫著玩的,不用喜歡。”
“喜歡。”柯嶼很快地說,一晚上上上下下的心沒消停一會又開始高懸不下砰砰亂跳,“你的字好漂亮。”
“從小練,后來喜歡上畫畫就生疏了。”
說話間,門吱呀一聲開了,納西阿嬸對兩人的去而復返面露疑惑,隨即反應過來,怕不是落下了什麼東西?可是沒有啊,房間里空空蕩蕩的。商陸用最簡單基礎的漢語說明來意,阿嬸臉上露出難色,舉起手指比了個一。
柯嶼心想,一百塊一個人?一千塊一個人?
商陸:“只有一間房?”
阿嬸點點頭。
商陸轉向柯嶼,還沒等說什麼便聽到他說:“沒關系。”
房間簡單但整潔,二樓客廳熏著好聞的線香,不濃,順著縫隙彌漫,正好入眠。洗漱有電熱水器,阿嬸約莫是很感謝商陸幫她抄入黨申請,大半夜去巷口一家小客棧借洗漱用品。
背上的鞭傷沒好透,水流漫過凸起的血痂,沖刷之下刺激著癢意。黑暗的欲望如藤蔓滋生,在陌生的、熱氣氤氳的狹小浴室里盛開出魅惑的花朵。柯嶼緊閉著眼睛,手指摸索到傷口——
貼了磨砂紙的浴室和洗手臺分開,商陸就在外面洗臉。
撕裂的疼痛如針刺般反復折磨上癮,柯嶼屏住呼吸,血從新生又裂開的傷口里流出,他攀著墻壁仰面緊閉著唇,深深地喘息。
阿嬸沒有告訴他,這扇浴室門是關不緊的。它的鎖芯會縮回去,門會很輕地咔噠一聲——自己打開。
繼而順著慣性,一點一點地開得更大。
直到完全打開,讓里外兩個世界都一目了然地沒有秘密。
要想守住秘密,一定要扣上插銷。
可是柯嶼沒有。
被水流打濕的額發垂下,商陸抬眸,透過凝在眼睫上濕潤的水珠,他看到了柯嶼一覽無余的身體和縱橫斑駁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