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出的白煙還帶著溫度,在昏黃電燈下繚繞著盤旋。腦海中不合時宜地響起老杜說的那句“柯老師愛抽云煙,云煙淡”。
淡,而且帶著若有若無的香氣。
柯嶼抬眸看著他,夾著煙的手搭在胸前:“如果是演員對導演有幻想,怎麼辦?”
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商陸垂下視線看他。纖長的手掌覆蓋住心口,左手撣了撣煙灰,柯嶼似笑非笑地與他對視:“你心跳好快啊,導演。”
“柯老師,”喉結難耐地滾動著,商陸艱難找到聲音,低啞,燒著了般,“你把曖昧又帶回來了。”
手從微鼓的胸肌攀緣而上,一點一點,緩慢地刻入兩人心知肚明的意識中。柯嶼終于攀住他的肩膀,唇挨著,氣息纏著,幾乎就要碰上。
一個呼吸,在柯嶼心里模糊地數出五秒——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就連心跳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柯嶼低下頭,掩去了那股沒有情緒的微笑,又輕輕松松推開他,姿態從容地后退一步,“你看,我幫你試過了,你根本不想吻我。”又加上一句,“我也不想吻你。”
心緩慢地落回。
“你可以放心了,導演——”柯嶼笑了笑,“你的鏡頭不會帶上任何意淫的、不雅的、性壓抑的色彩。”
第35章
柯嶼重新在火塘邊坐下,剛才讓他胸悶氣短的氣氛蕩然無存,他撥弄著燒得通紅的柴火:“你說得對,說開了就沒有曖昧了。”
商陸仍站著,好像沒有回神。直到柯嶼又“喂”了他一聲,他才跟著坐下。劇本展開,頓了頓才說:“我看了你下午發給我的作業——”
柯嶼打斷他:“那麼以后你再看我拍激情戲吻戲,是不是就一定不會有幻想了?”
商陸一怔,還未回答,柯嶼幫他說出口:“肯定不會了,對嗎。”見商陸點頭,他搭著腮,漫不經心地抿起一抹笑:“也是,只有gay才會對這種事情一再地有反應,你這麼直,當然不會有第二次——好啦,”他扔下火鉗,“說回劇本。你看了作業,想說什麼?”他的劇本沒有帶出來,只好坐到商陸身邊,與他看同一份。
“演給我。”
“給我句臺詞。”
商陸卷著劇本:“阿虎打我,他不是人,你看我的胳膊——你看這些淤青——”
柯嶼一把扣住他胳膊,猛地將人拉至眼前,眼里流露出難以置信和憤怒,眼眶微紅。
“他還賭博……輸光了錢就找我出氣——”
五指用力,幾乎掐進商陸胳膊,抿著唇呼吸灼熱沉重,接著豁然起身,商陸抓住他,繼續讀著對白:“只要一有人看我對我笑跟我講話,他就打我,罵我臭婊子——”
柯嶼攥著拳,肩背顫抖,向前的腳步用力到“菲姐”幾乎拖不住。
商陸換回正常的語氣:“然后呢?菲姐還有一百多字的臺詞,你要怎麼演?”
柯嶼從戲中抽離,氣氛消沉下去,良久,他回眸看了商陸一眼,笑了笑:“很糟糕是不是。”
商陸想了想,“不要浪費你這麼精準的身體控制力和塑造力。”
“聽著像夸我。”柯嶼勾過凳子坐下。
“是夸你,很多演員連控制五官表情都做不到,準確地傳遞情緒對他們來說很難。你很精準——雖然只是在流于表面的模仿,但最起碼說明有深造的能力。”商陸舉起劇本:“一段文本的信息和情緒,除了只看字面的意思,你還要學會去找到隱藏在海面之下那十分之八的潛臺詞。
唐琢是個成熟的編劇——我首先問你,菲姐是一個什麼角色?”
“成熟、風塵、魅惑、善于利用和操控人心。”柯嶼答得很快。
“飛仔又是什麼樣的人?”
“簡單、偏執、輕信、對愛情還抱有幻想。”
“好,那麼飛仔對菲姐又是什麼感情?”
柯嶼遲疑了一下,“介于愛和恨之間,很難厘清,很有占有欲。”
商陸在他身邊坐下,“你能看穿的,菲姐都能看穿。”
“什麼意思?”
“飛仔對她病態的感情、他的個性,她全部一清二楚。”
柯嶼好像有點明白過來:“所以……”
“所以,她的每個字每句話,都不是隨隨便便地講出,而是循序漸進步步為營的。你看——”商陸轉開鋼筆,“首先是家暴,其次是爛賭,接著是金錢的糾紛——阿虎一直找她借錢,甚至要比她重新出去賣——最后才是阿虎對她的人身監禁。飛仔對菲姐的身體很愛護嗎?你激情戲演了三場,很暴力、野蠻、粗暴,是愛恨交加,是恨得要死但又不得不沉溺,阿虎打菲姐,你覺得他在不在乎?他來自汕尾,那里對女人是什麼態度你應該比我清楚。”
“所有物,無所謂。”
“好,第二層是爛賭。還是汕尾的問題。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是汕尾不是什麼東省其他的地方?潮汕民間的風氣怎麼樣?尤其是小鎮農村,賭是一個問題嗎?飛仔在這樣的背景里長大,他會不會覺得爛賭讓他很憤怒?”
柯嶼流露出震驚的眼神,又很快收斂住。他真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思考了會兒才回道:“司空見慣。”
商陸接著在劇本上劃下一行:“金錢。飛仔來麗江前,他在干什麼?在賣。
誰賣了他?菲姐。菲姐把他介紹給自己的姐妹,飛仔就順著沉淪下去,甚至嗑藥去賣,身體除了問題腦子有了幻覺也要繼續這樣工作,否則生活便無以為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