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
“催眠這麼多次,只有這一次你愉悅的,像做了一個很好的夢。”
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氫溴酸西酞普蘭片……
已經空了。
他翻遍了藥箱,也只找到五片。藥盒輕晃,發出空蕩的碰撞聲。
只有五片。
不夠的……柯嶼扶在屏風上深深呼吸。高反帶來的暈眩持續,他的太陽穴很疼,心臟更有一種抽動難以呼吸的束縛感。
難演的戲份不止五場。
他是一個有先天缺陷的演員,沒了這些藥,他怎麼演戲?
緊閉的雙眼再度睜開,澄黃的燈光在視網膜上燙下一朵金花,他看著屏幕上「有天賦的演員」,自嘲地抿起了唇。
好,既然你這麼堅持——
「那就試試。」
第29章
只要進組,柯嶼就保持嚴格的作息時間,除非上大夜,一般十一點就會睡覺。相對于寧市而言,麗江簡直干得可怕。大概是認床加上高反干燥的緣故,他一夜反復,睡得很淺,迷迷糊糊間一摸鼻子——靠,流鼻血了。
仰著頭開燈起床,鼻血糊滿指縫。
窗外的月光與院子石龕里的燈光一起漫入。柯嶼洗完臉,從鏡子里看到一張蒼白到沒有血色的臉。屋子里悶得人昏沉,窗格推開一線,凌晨的夜風襲入,神識清醒的下一秒,柯嶼驀然發現商陸房間的燈還亮著。
喚醒手機,是凌晨三點二十。
攝助屆四條鐵一般的準則:提前到達、準時完成、工作以及——閉嘴。明天的戲是六點二十開拍,飛仔從昆明坐一夜的硬座來到麗江,在蒙蒙亮的深藍色的黎明中,他敲響了菲姐的院門。這意味著商陸起碼五點就要去做準備。
仗著年輕要當神仙嗎?
柯嶼一手攥紙捂著鼻血一手端保溫杯,呷一口,沒披衣服就走到了陽臺,商陸沒拉窗簾,白色紗紙窗映出他伏案對電腦的身影。他住的是普通房間,沒有一張像樣的辦公桌,只有茶幾。他坐在沙發上,高大的身影躬著,兩臂搭在膝蓋上,從側臉也透著專注。
柯嶼看了會兒,覺得脖子有點酸。
他放下杯子,懶得打字,給商陸發了條語音。
“這麼晚不睡覺,修仙嗎?”
商陸沒回,甚至沒有看手機。柯嶼等了一會兒,等不到他的視線從電腦上挪開的那一秒,風吹得連保溫杯的西洋參水都冷了,他終于受不住回去。
鼻血止住,再上床后困意席卷而來,入睡前朦朧地想,一個可以用十塊錢的洗發露卻一定要帶著床墊搬家的大少爺……認床到這份上,他是不是根本睡不著?
商陸一夜熬了個通宵,到四點勉強睡了近一個小時。客棧包食宿,但沒這麼早,他去攝影組在的院子里吃早餐,路上有幾步距離,天都還黑著,商陸點開柯嶼那條語音,聲音的質感比這凌晨的空氣還冷冽,又慵懶。
他想了想,手機抵唇,在微弱的風聲中說了一句“早上好”。
早餐是清粥小菜配水煮蛋,外加一碗云南標配的米線,紅油上飄著蔥花,一夜未眠的身體受不了一點油星子,只禮貌性地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老傅問他:“睡得怎麼樣?晚上是不是還是比較冷?做攝助就是很多體力活,不睡好吃好可不行。”
商陸點點頭,“睡得很好。
”咽下最后一口蛋白,想了想,乖乖對客棧管家招手:“……再來一份。”
……攝影機加三腳架能有五六七八十斤,快趕上一姑娘了。
老傅笑得不住拍他肩膀,又指著對座一個圓肚子的光頭中年:“這是我們掌機,蔡司老師。”
“蔡老師。”
蔡司點點頭,有點頤指氣使的勁兒。老傅雖然是前輩,但攝助在片場向來是透明人,何況他還是就是干雜活兒的小助,多半也就是來開開眼界見見世面。
吃完早飯就干體力活,搬完攝影機搬腳架,搬完腳架搬軌道,搬完軌道搬蘋果箱。柯嶼披著大衣進片場,剛好看他扛著箱子,沉默寡言悶聲不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開拍前彩排,攝助要站位標記對焦,調水平調景別,蔡司站旁邊盯活兒,跟柯嶼寒暄:“柯老師那短片的畫面真漂亮。”
商陸盯著顯示器,纖長有力的手指轉動光圈環,頭都沒抬。
柯嶼在劇組不端著,雖然向來不主動聊天,但并不冰冷,知道蔡司在拍馬屁,當事人又在一旁,他饒有興致地瞥商陸一眼,只看到他掩在劉海后專注垂斂的眉眼,嘴里順著問一句:“是嗎?”
“是!審美構圖都絕了!質感忒好!”蔡司嘖嘖稱贊。
“只是手機拍的。”柯嶼跟著鏡頭走位,姿態放松地閑聊。
蔡司對商陸“哎”一聲,“你看過柯老師獲獎的那片子嗎?”
商陸沒回,而是對柯嶼說:“請稍等——柯老師,麻煩你后退兩步,我標對焦。”繼而才回答蔡司:“看過。”
“學著點吧年輕人,像我做了五年小助才升大助,又做了三年才碰攝影機,到掌機位子五年了,都未必能拍出那種畫面。
”
商陸盯著取景框中的景深和對焦點,淡淡道:“電影畫面是光影、空間和表演的化學反應,只是聽指導運鏡的話,鏡頭當然是死的……”一抬頭,都給聽愣了,現場鴉雀無聲,老傅咳嗽一聲,蔡司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