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我過度自信,我想,你在我這里,才是真正釋放了所有的靈魂。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你的那句對白:「無論我多麼平庸,都不妨礙這個夜晚很美。」
在反復觀看你的影像作品時,我忍不住思考,一個如此平庸、單薄、拙劣、蒼白的明星,為什麼會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項目去城中村體驗那麼久的生活。我看到你在小賣部不動聲色的觀察、思考、捕捉往來的市井形態,我找不到答案,直到看到你的這句對白。
這句話是你為飛仔設計的,但我想,也許它就是你演員生命的所有底色。
因為種種原因,這部短片的獲獎對你來說已經不是一件好事,而會是一件麻煩事。為了表達歉意,我會給出一個你和片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但愿你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栗山雖然非常欣賞你,但這是一種消耗。一個演員的氛圍感是有限的,請不要止步于在他的影片里做一個花瓶。
一切結束之后,希望你能做我的主角。」
柯嶼閉上眼睛。
在筒燈灼熱的燈光下,他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了商陸那一晚的樣子。他第一次幫他錄下飛仔的對白,在漂浮著泡沫的爛漁港的馬路上,他注視著他,堅定地說,「做我的主角。」
遲歸的漁船入港,長長的暗黃燈光照入兩人之間。
向來害怕看影評的人,下午一反常態地點開了影評網站。
「導演是個天才,不僅是在三十分鐘的容量內以現實主義的內容和象征的手法克制地白描了‘什麼是人生’這樣形而上的問題,更在于他拯救了柯嶼。
很多年前我就說過,柯嶼如果找到靈魂,將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驚喜。感謝導演,讓柯嶼這個演員找到了他的生命力。人生就是‘無聊’,但‘平庸的你也可以讓夜色更美’。」
柯嶼點擊回復,打滿一行,又逐字刪掉。五分鐘后,他扔下手機,盯著夜幕下的西江。
他是個有先天性缺陷的無可救藥的人。
如果五秒后,西江郵輪游弋而過,那麼他就給商陸回郵件。
如果沒有……好,那就祝他一切都好。
柯嶼深呼吸,秒針滴答,時間流逝得眨眼之間。
手機叮聲響。
這是他為郵件專門設置的提示聲。
柯嶼心里一震,冰涼的指尖無法控制輕顫。他命中注定要被拯救的游輪還沒有經過,他卻已經看到了商陸的新郵件:
「柯老師,你生氣還挺好哄的,所以我已經定好了去麗江的機票。
接待嗎?」
·
深夜十二點,湯野在喘息中接到了電話:“房子已經賣出去了,違約金、這幾年欠你的所有錢、療養院的費用,我全部都還給你。”
第27章
映著燈影的落地窗倒影出凌亂的床單,鐘屏赤裸的身體匍匐其間,激烈至半,余韻難耐地折磨著他。他等著,等對方接完這通深夜的突如其來的電話。然而他沒有聽到湯野回應一個字。忍不住回頭看時,只看到他陰影下一張陰鷙的臉。
寂靜中,高空玻璃被砸得發出沉悶的一聲“咚”,鐘屏跟著抖了一抖,看到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機。
·
商陸上午五點起床,雷打不動跑六公里后一杯咖啡一份英式早餐,在這之后會在庭院里射空一打箭。
碳素箭頭破開清晨由海上彌漫至半山的霧,箭羽與鳥鳴聲一起震顫。做完這些,明叔的茶也泡好了,他開始一天的工作。
然而今天是不一樣的,一盞茶沒喝一半,手機反常震動,一則陌生電話撥入。
商陸劃開接聽:“您好。”
粵語流利急切:“先生,亞運城盤驚爆抄底——”
掛了。
明叔笑一聲,“這麼早就上班?比你還拼。”
商陸臉色不虞,過一會兒,陌生電話再度撥入,他耐心劃開用粵語一字一句:“對唔住,你好像打錯電話。”
對方聲音冷淡帶笑:“真的嗎,那我掛了。”
茶盞被擱入碟心,因為捏著杯口的手失去了沉穩,以至于發出了破碎的晃動聲。明叔饒有趣味地看了商陸一眼,覺得今天開了眼界。商陸推開椅子起身,“等等。”玻璃門晃動,明叔看著他的身影融入蒙蒙的天光中。
“沒有打錯。”商陸低聲說。
“你知道我是誰嗎。”對方故意問。
“知道。”
“是嗎,我是誰?”
“柯老師。”
“好乖的同學,早上好。”
柯嶼笑了一聲,聲音里帶著愉悅。商陸被他占了便宜,發不出火,無奈地跟著勾勾唇,“哪里來的號碼?”
“收買你的律師。”
“用什麼?”
“給她女朋友的to簽。”
商陸笑出了聲,順著院子里的石徑一步步走得閑適:“你一大早給我打電話,不是只為了告訴我這個吧?”
“怎麼會,你現在是我高貴的買方,我明天飛麗江,下午約了醫生,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看房子,來嗎?”
“看來你是真的很著急。”
“著急見你。”柯嶼慢悠悠地說。
商陸不上當,腳步卻下意識地停下,抬手抹上一片青竹。未散的露氣沾濕了他的手指,他慵懶地說:“把話說完整。
”
“著急見你金光閃閃的人民幣。”
“沒問題。”
明叔剛喂過杜賓犬,見商陸破天荒地問他要車鑰匙,問:“這麼早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