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羨迷信得很,一把按下他的手指:“不要亂說。”
車子沒回深水灣,徑自去了春坎角,集團旗下的綺邐酒店新店剛落成剪彩,商明羨是綺邐的主理人,正為西餐廳的主廚頭痛。商陸剛回來就被抓了壯丁,商明羨義正言辭:“法餐嘛,肯定你更能品出好壞了。”
飽受長途飛行折磨的味覺能有什麼鑒賞力?商陸興致缺缺,商明羨卻不放過他,問他今后的打算:“既然決定去寧市,云歸的那棟別墅就給你住好了,空著也是空著。”
云歸是寧市數一數二的高檔樓盤,坐山望海,業主專享山海纜車,到海邊,水清沙幼,葡式餐廳和海邊咖啡館比鄰而居私密開放,中轉半山腰又有落日懸崖酒吧,當時商明羨眼紅得要死,直想把綺邐開到這里。
這是商明羨送給商陸二十歲的禮物,在他生日前按照他的喜好做了硬裝。
“前段時間已經讓人重新收拾過。”她把房卡推給他,“想添什麼自己買。”
商陸對居住要求可以很低,也可以很高。從小睡到大的床墊生產廠商要改參數,他睡不慣,獨自跑到美國談下買斷生產線,就為了能永遠睡到硬度、觸感、壓力都是他所熟悉的床。但同時他也可以睡廉租屋忍著霉味面不改色。
搬家瑣事都有明叔操心,他一回大陸就徑自去了城中村。
月余而已,空氣里的氣味讓他熟悉。他很少開車,覺得停車麻煩,打車到巷口停下,進樓道,還是陰暗潮濕的畫面,一盞電燈懸在中空倏然滅了,傳來房東的振振有詞:“天還亮著開什麼燈?你看不見嗎?電費你補給我啊靚仔?”
商陸勾勾唇角。
律師黎海遙接了他的案子,千叮嚀萬囑咐不要私下接觸,但其實他們一直有聯絡。
郵箱記錄著往來對話。
「柯老師,你現在有空嗎?」
柯嶼放下默背的劇本,在盛果兒疑惑的注視下佯裝淡定:「剛好有。」
「為什麼你的顧客要稱呼你柯老師?」
看到這個問題,他在片場不自覺勾唇。……盛果兒更疑惑了。
「因為我會教很多東西。」
如果是當面聊起,商陸一定會發現他那種冷感的戲謔,但寫在文字上——就只剩下了調情。
他臉都紅了。
「怎麼,你想學?」
……我操。
這人怎麼回事!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一會兒淡漠一會兒熱烈,精分嗎?作為一個地下性工作者,那些旖旎低級耽于聲色的氣質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他甚至是干凈的,眼睛像一道太陽下的河流,只是充滿澄澈地流淌。但是同時,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說出諸如「她們媽媽都是我的顧客」、「我會教很多東西」和……「親我」。
商陸的腳步在第三級臺階時停下。
柯嶼說這句話時驀然靠近的體溫、帶著香味的呼吸、與他脖頸相貼的手臂內側的柔膩和溫度,他怎麼……記得一清二楚。
房東的數落還在繼續,夾雜著房客理直氣壯的爭辯。
商陸轉身向下,背影鎮定,腳步卻逐漸失去沉穩。
第18章
“哥,你這……跟誰發郵件呢?”盛果兒小心翼翼遞上一杯咖啡。她英俊的老板今天莫名有點水腫,從早上開始化妝師就給冰敷推臉,咖啡更是一杯接一杯。
柯嶼面不改色地喝完一杯,問:“怎麼了?”
“你一直在笑。”
被拆穿的人耳尖飄紅,兩秒后:“是我訂閱的笑話大全。
”
盛果兒:“……?”
柯嶼用一種淡漠的正經說:“是真的,沈醫生說我應該多笑,所以我就訂閱了笑話推送。”
盛果兒:“……”
化妝師麥琪走進來,身后跟著她的化妝團隊。“第幾杯了?”她笑著彎下腰,說了聲“冒犯了”,用化妝刷柄撥開他額前劉海:“好了,再過半小時就可以改妝。”
她是首席,今天是因為唐琢要調整妝容才來的。戲拍一半重新定妝的情況不多見,雖然沒明說,但誰都知道,是因為柯嶼本身沒有演出那種陰郁偏執的感覺,才需要在妝容上找補。
麥琪加重眼底下淡青色黑眼圈,嘆口氣:“難的是嘴上的傷口。”
這個傷口是跟菲姐接吻咬破的,反反復復結了痂又撕開,成為一個象征。麥琪是設計了的,但每天上妝卸妝,很難保證那種糜爛感。
她沉吟著想辦法時,柯嶼淡淡道:“我有辦法。”
然后就面不改色地咬破了下唇。
血珠成流,盛果兒驚呼一聲,連扯兩張紙巾貼了上去。
麥琪倒抽一口氣,“柯老師……”
柯嶼捂著紙巾,從鏡子里找到她的視線:“沒關系。”
重新出現在片場時,唐琢明顯眼前一亮,制片主任老杜恭維著:“麥琪老師不愧是圣手!”
麥琪張唇想要澄清,柯嶼不動聲色地按住她,從容地說:“謝謝麥琪。”
演菲姐的程橙是圈內老戲骨,年過五十但風韻猶存,鏡頭下的身材豐腴嫵媚,裹著絲襪的腳從高跟鞋伸出,挑逗地繃直,襪尖有一點黑。鏡頭在朦朧月光和床頭燈下掃過,讓人懷疑能聞到那股高跟鞋的腳臭味,跟阿美的床戲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從這里開始,影片的鏡頭語言便始終充斥著陰暗、逼仄、積郁的嫖客體味和妓女的絲襪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