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的,你又沒這臉,臉,”拍臉的啪啪聲透著奚落,“臉懂嗎?”
“聽說辰野老板親自來看他?”
“嗨。”
“哎你說,這柯嶼,到底是賣給栗山了,還是賣的是湯野?”
兩人相視,煙頭狠狠扔下:“操,別是他媽的兩個都賣吧!”
一陣大笑飛過狹窄的小巷。
阿州目不斜視走過。賓利車窗敲響,黑窗降下一線。
“老板,過了。”
湯野眼皮子沒抬,不咸不淡“嗯”一聲,“今天收工了嗎?”
“還沒有,晚上有激情戲。”
湯野靜了片刻,轉了轉指上戒圈:“請他過來。”
阿州是他的心腹,領了命令過去,但對柯嶼很恭敬:“柯先生,湯總請您過去一敘。”
沒聽到回音,他抬眸,眼前撞入一片血色。血凝住了,結在麥色的皮膚上,形成一片血痂。為了處理傷口,柯嶼脫了半邊袖子,從阿州的角度,他可以看到他半露的腰身和手臂,是完全流暢的、緊實的、漂亮的肌理。
盛果兒咳嗽一聲,往傷口上擦著碘酒,柯嶼淡淡地回眸瞥他一眼:“看夠了嗎?”
阿州垂下眼眸:“湯總在第六場就過來了,等了您兩個小時。”
他雖然恭敬,但是為湯野做事,到底還是強勢。盛果兒察覺到空氣里隱約的對峙,拿著碘酒瓶和棉簽無所適從。柯嶼慢條斯理地重新套上T恤,“行。”
阿州提醒他:“是不是該換一件衣服?”
他還穿著這件戲服,浸滿了汗臭、血腥和塵土,破得發白。
柯嶼揉了揉同樣受了傷的手腕:“別得寸進尺。”
一路上百米,兩人都沒有開口。阿州只是領著路,從腳步聲中判斷出柯嶼的敷衍和散漫。
到巷子深處,賓利橫停,湯野靠著引擎蓋抽煙,見阿州身后跟著柯嶼,笑著撣了撣煙灰:“來了?”
白色煙霧彌漫開,遮掩了他本就深沉的、令人難以猜透好惡的面容。
阿州打開后門:“柯先生請。”
柯嶼腳步沒動,湯野并不著急,阿州也很有耐心,沉默的對峙轉瞬即逝,柯嶼躬身上車,湯野隨后。車鎖落下,他是被湯野禁錮在了車里。
對方身材高大,穿著西裝的氣勢與剛才面對唐琢的熱絡不同,是徹底的侵略。
“我聽安言說,你已經把房子掛出去了?”
柯嶼不回答,湯野吁一口煙,眉眼垂下,帶著笑:“怎麼,兩千八百萬,低了市價一千萬。你就這麼急,一定要馬上跟我解約?”
“寧市房子漲勢這麼好,抄底收購的買賣,明眼人都不會放過的,”他注視著柯嶼,“你說對不對,小島。”
柯嶼心里一動,壓著眉間的淡漠:“你什麼意思?”
“怎麼,中介還沒有給你打電話?我要這個房子。”
他說的是房子,但語調是花花公子般的溫柔,超過了曖昧的界限近乎狎昵。不知道的,以為他要跟這棟房子發生什麼纏綿的關系。
“我不賣。”柯嶼終于看了他一眼,“這個房子,我不會賣給你。”
湯野意味不明地笑一聲,表示遺憾,“你跟我解約了,你去哪里?安言的話都是我的意思,你這麼喜歡演戲,想要演好戲,離開辰野還怎麼上戲?”
“無所謂。”
當群演,演配角,從頭開始,去話劇社,去當最微薄的話劇演員慢慢歷練。他有很多條路,很多條微不足道——但好的路。
湯野一根煙燃到了盡頭,盯著他的眸色晦暗下來。他抬手將煙捻滅——在賓利奢華的駕駛座真皮椅背上。空間里散發出淡淡的皮革焦味,皮質緊縮,燙出一個灰燼般的圓洞。
“嗯,我想你也是無所謂的,去蹲劇組,去小話劇社,你是不是覺得可以這樣?”湯野講話的語調始終溫柔,“可是小島——你的資質,你的病,你無藥可救的先天缺陷,除了我讓栗山捧著你吹著你托著你,你以為——誰還愿意找你拍戲?”
第15章
柯嶼不說話,湯野便很有耐心地垂眸凝視他。目光從眉間流連而下,停在他的嘴唇上。這張嘴對任何人都能散漫風趣地撩撥,唯獨對上他——能張一張唇多說兩個字,都算是給他這個老板面子了。
“小島,真的一定要解約?”湯野伸出手,把他耳側吹落的黑發輕輕撥至耳后,“你還記得嗎,就連‘小島’這個小名,都是我取的。”
黑暗的熏著冷氣的獨立藝術院線放映廳,連演職人員表都已播到末尾的小眾文藝片,三三兩兩離場門可羅雀的觀眾,以及一張被屏幕熒光照亮的仰起的側臉。他久久地坐著,好像忘了離場。光甚至給了他皎潔的味道。
他坐了多久,湯野就在暗處看了多久。
直到保潔人員開始催促,湯野才看到他起身。他倚著門,低頭點起一支煙,等人走到面前時才伸手攔住去路,慵懶的姿態:“有興趣當明星嗎?”
那時候的柯嶼只有二十二歲,而他也不過只是三十二歲。他捧了柯嶼七年,讓“小島”這兩個字成為演藝圈家喻戶曉的名字,嘴唇一張,就有股親昵的味道。
也許是這句話勾起了對方同樣的回憶,湯野看到他冷淡的眉眼中有了些微遲疑,但只是轉瞬即逝。他攏在他耳畔的手被不客氣地握住,柯嶼抬眸,眼中的厭惡一閃而過:“不要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