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輕描淡寫:“全片的戲眼,不過被他浪費了。”
走得好好的腳步倏然停頓了一瞬,柯嶼用力捏著已經空了的可樂紙杯,笑了笑:“是嗎。”
“導演對他很偏愛,雖然加起來出場戲份不超過二十分鐘,但幾乎都是最好的鏡頭,包括最后的結尾,他的死有很強烈的象征意味,觀眾可能會忘記這部片子,但一定會記得這個角色。”
柯嶼“嗯”一聲。
“其實他有很多可以發揮的空間,不過……”商陸停頓,認真思索了一下:“他流于表面,給我的感覺是——”
“是什麼?”
“欠缺想象。”
他的四個字居高臨下漫不經心,回頭看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柯嶼已經微微低下了頭。垂斂的眉眼藏住了里面所有的情緒,商陸只能問:“怎麼了?”
柯嶼的呼吸放得很輕,跟上他的腳步,聲音也很輕:“還有呢。”
“也有優點。”商陸客觀地評價,“他在鏡頭里很漂亮,我可以理解栗山為什麼這麼偏愛他。”
“你有沒有看過栗山其他的片子?”
“沒有。”
“為什麼?他是中國最好的導演。”
“他很商業,我之前在國外——”
“國外?”
商陸差點咬到舌頭,咳了一聲淡定地說:“國外的網站,看老片比較多。”
“栗山的確很喜歡拍他。”柯嶼沒有情緒地說。
“嗯,也許栗山不適合他,好苗子是要調教的。”
“栗山?不會調教?”好像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全國影迷都知道,栗山是全中國最會調教演員的導演,任何一個人經他點撥都能有撥云見日般的進步——柯嶼自嘲地想,嗯,任何一個人,除了這個叫柯嶼的。
商陸漫不經心地說:“他沒有找到這個演員——是不是叫柯嶼?沒有找到他的根本問題。
”
柯嶼把紙杯扔進垃圾桶:“你想多了,可能只是他特別無可救藥。”
“不過柯老師——你跟他長得挺像的。”商陸就站在扶梯入口等他,兩手插在褲兜里,人群川流般上上下下,襯得他鶴立雞群般惹眼。柯嶼靠近時冷不丁聽到他在耳邊沉聲一說,心跳不自覺便漏了一拍。再抬頭時,只見到他嘴角一抹笑玩味地勾起。
“是嗎?”柯嶼并不辯駁,反而從從容容地開玩笑:“那你覺得我可以去娛樂圈嗎?”
“你演技比他好。”
柯嶼笑了一聲,或許是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在口罩下放肆地笑了起來,只是握著扶梯的手卻很用力。
“你不相信?”商陸停下腳步,游刃有余的自信,“明天白天可不可以陪我?”
柯嶼瞥他一眼:“你講話可以正經一點。”
“怎麼,”商陸低下頭,失笑:“許你利用我借位接吻,不允許我不正經?”
柯嶼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他是個小白臉這只是他的職業本能反應”,才把那股一瞬間的心跳壓下,嘲道:“我很貴的。”
“多貴?士多店六十塊一天,我再貼給你兩罐可樂,夠嗎?”雖然是帶著笑的語氣,但聲音低沉,說到“夠嗎”兩個字時,聽在柯嶼耳朵里已經近乎于曖昧。
柯嶼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距離:“你想干什麼?”
“補鏡頭。”
直到凌晨三點房門被敲響,柯嶼才知道商陸所謂的“補鏡頭”是認真的,他連分鏡都畫好了。
第10章
敲門聲響起時天都還是黑的。寫滿批注貼滿標簽的劇本就壓在臉下,柯嶼反應了會兒才想起自己是背臺詞睡著了。
燈開著,從門縫漏出一線,在黑暗的客廳里顯得扎眼。
商陸又敲了一下:“柯老師,你睡了嗎?”
柯嶼披起外套,把劇本塞到枕頭底下才打開門:“有事?”按亮手機……見鬼,凌晨三點。
眼前一花,是商陸抬手晃過,繼而感覺頭發被扯了一下——商陸兩指夾著藍色的便簽紙:“趕著考研?”斂目垂眼掃過:“飛仔在這個時刻意識到自己愛……”
還沒看完便手里一空,柯嶼劈手搶走:“年輕人要講禮貌。”
“你的日記?”年輕人得寸進尺。
柯嶼冷道:“管得著嗎。”
商陸無所謂,只把手中一沓稿紙遞出:“分鏡。”
一共二十張,彩濃烈,但并不亂。柯嶼一眼就看透了:“晚上是橘紅色,白天泛白低飽和——同一個人,24小時的兩種世界。”
商陸一手扶著門框,懶洋洋問:“為什麼晚上是橘紅色?”
柯嶼看著他隱藏在眼鏡后的雙眼,看上去似乎困倦極了,但依然有那種游刃有余的堅定。他揣摩著鏡頭:“你考我?”
“你是主演。”
“色彩是電影的情緒,橘紅色,是性、暴力、血腥——或許也是一種神秘,白天的低飽和我不懂。”柯嶼如實說。
商陸勾起唇角不置可否,只說:“開始吧。”
“……現在?”柯嶼抬頭看了眼藍沉沉的窗外,又再度看他……用一種“你沒毛病吧”的眼神。
“說好的,今天的你都歸我,”商陸抬腕看一眼表,讀道:“凌晨三點二十分——過十二點,該履行承諾了,灰姑娘。”
被漫不經心調侃完,柯嶼眼前一花,眨眼間對方手里又捏了一張便簽紙。
“多用功啊,貼一腦袋都是。”商陸挑眉,順手往他額上一貼。
柯嶼:“……還有嗎?”
丟人。
“沒了。”
柯嶼保持懷疑地看著他。
商陸笑了一聲:“真沒了。”
柯嶼放下心來,轉身要去洗漱的瞬間又被拉住——“等一下。
”
高大的青年倏然靠近,手停在他的領口,垂眸凝視他:“可以嗎?柯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