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就能早點兒見到你了……”
-
林蕪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過了零點,王晗不在,不知是去了哪里打電話或者抽煙。
他很快洗了澡,照著說明書往嘴里丟了幾顆不同的藥,用礦泉水灌下去,一邊亂七八糟地想著“幸好秦殊不在不知道他又拿冷水送服還吃晚了幾個小時”,一邊頂著半干的頭發倒進床里,滾了一圈又悻悻地爬起來吹頭發。
頭發又有些長了,發根長出一段天生的棕褐色,和后來染過又逐漸褪色的部分形成模糊的分界線,自然卷的弧度也越來越明顯,還不到需要扎起來的程度,厚重的劉海卻已經有些扎眼睛。
他在吹風機蓬亂的噪音里瞇起眼,不著邊際地想下次去理發店是什麼時候,是該單純地把頭發剪短一點兒還是染個什麼新的顏色。
然后想起他染回深色的初衷是討秦殊喜歡,思緒就微妙地頓了頓,直到放下吹風機才重新轉起來。
——他好像已經過了要靠外表撩動對方的階段,哪怕現在他出門去找家理發店,然后頂著一頭跳脫的彩虹錫紙燙回去見秦殊,他哥大概也只會默默尊重他的“全新審美”,盲目而真摯地夸他好看。
但他還沒放飛自我到真頂著雞毛撣子出門,只是在心里計劃了一下時間,打算在回學校前找個機會去趟理發店,隨緣換一個新發色,看看秦殊會有什麼反應。
如果被問到“怎麼一聲不吭地染了頭發”,他會很高興的。
有點兒像意欲引起大人注意的小孩子,或是青春期在心上人面前故意散下頭發的女生,不肯主動開口,又暗暗期待著對方能主動注意到,來證明自己的地位。
他看了一眼時間,確定公用桌上的房卡少了一張,不需要他半夜起來給人開門,便暫時中斷了對發型問題的思考,隨手抓了兩把亂翹的劉海,一轉身倒回床里,順便關了燈。
酒店似乎在他們出去的時候換了冬被,很貼心,但對這個季節——或者說對他這個天生怕熱不怕冷的人來說還是厚重了些,壓得他有些悶,只好掀開一角透氣,自然而然地翻了個身。
月亮的輪廓從窗簾縫隙里透進來,安安靜靜的,又害他想起秦殊,想起那團時隱時現的毛線球。
和秦殊相處的時候被愛意掩藏得無影無蹤,卻又在他一個人的時候冷不丁冒出來,同他分享甜膩之后愈發難熬的孤獨。
——這麼說來還有幾分共患難的意思,用莫名其妙的感情牌打敗了他明知該活在當下愛意里的理智。
他往懷里塞了個抱枕,抵抗著逐漸升起的昏沉藥效,心想是哪位偉人說的來著,沒有東西可失去的時候是有資格一往無前的,得到了才要患得患失。
然后他嘆了口氣,想起來這不是什麼名人名言,是他自己初中時候寫在日記本上的話。
第93章 玻璃紐扣
當時他還沒跟秦殊挑明,甚至沒有暴露過自己不合時宜的喜歡,只是以弟弟的身份出現在秦殊的社交圈子里。
于是自然而然地,不少高年級的女孩子找到他,托他轉交些情書似的小紙條給秦殊——當時的他倒是不怎麼吃醋,也不介意有人來觀賞他的月亮,甚至頗有些與有榮焉的驕傲。
但郵差當久了總會厭煩,尤其是在他一次又一次將自己寫的東西混進那堆紙條里、交給秦殊卻意料之中地毫無回應的時候,挫敗感微妙地裹挾住他,連帶著抽屜里那些粉紅紙條都變得面目可憎。
于是他第一次想罷工,把那些經他手轉交的少女心意打包扔進了垃圾桶。
那時候他還沒有接觸到秦殊性格里的陰暗面,一廂情愿地覺得他哥和他一樣是尊重他人心意的“好人”,還一度很是忐忑,擔心小動作被發現會惹對方生氣。
最后他站在學校的垃圾車前,還是在車開走前破罐子破摔地說服了自己,心想有句老話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秦殊也不知道他的心思,被發現了頂多挨一頓批評——他不怕秦殊發火,沒見過,所以不怕。
他很聰明,打了初中部和高中部之間的時間差去扔東西,給自己找好了“最近都在畫室、沒機會收小紙條”的借口,秦殊也絲毫沒有察覺異樣,這件事原本可以這麼瞞過去,然后不了了之。
但他又太善良,沒能說服自己在這方面過分豐沛的同理心,事后想起來還是很后悔,覺得這樣糟蹋別人的心意不好,至少該把銷毀權留給秦殊的。
于是他認認真真地寫了信承認錯誤,沒有刻意改變筆跡,甚至用了挺特別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他的審美的信紙,和其他莫名其妙出現在他桌上要他轉交的紙條和便簽一起,當面交給了秦殊——后來他還用同樣“明目張膽”的方式遞過情書,這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