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甘情愿的事,習慣了有個掛件綴在身邊,等真的分隔兩地反而覺得悵然若失。
林蕪借著漆黑的電腦屏幕看他,試圖從那團模糊的倒影里分辨他的情緒,一邊鬼使神差地想,他哥這個人實在很極端,極端的溫柔耐心與極端的晦暗偏執,是很難用某幾個詞去簡單概括的。
其實挺犯規的。
然后他拿過手機,一字一句地給方一巡回消息,發完幾條才重新開口:“我告訴他要耐心一點兒,耐心能解決很多問題。”
秦殊思索片刻,評論道:“聽起來有些籠統。”
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有個操作性更強的建議,要聽嗎?”
林蕪一時沒想通他在欲言又止些什麼,就云里霧里地點點頭,說洗耳恭聽。
“我記得夏茴有個喜歡的歌手,最近來這里參加音樂節,就是買票有些難,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業內的朋友給他們——準確來說是給你的室友,他學架子鼓,和音樂節的主辦方長期合作,似乎能拿到友情票。”
“嗯,我覺得挺合理的,”狐貍就點點頭,話鋒一轉,意味不明地笑起來,“不過——哥,你剛才欲言又止,是怕我吃醋嗎?”
秦殊不置可否,用很客觀的方式就事論事,語速卻隱隱比平時快了一些:“只是恰好看到他的朋友圈,而且夏茴……”
林蕪被他那點兒遮掩的求生欲逗笑了,像是第一次從機器人的言行里品出幾分活氣來,頗感欣慰地打斷他:“好啦好啦,哥,我又不是你,哪兒那麼容易吃醋……不過照片也審完了,方一巡的問題也解決了,是不是差不多該履行你剛才的承諾了,嗯?”
第49章 開竅
秦殊的生活總是很無趣,林蕪轉來之前是十分無趣,現在轉變成八分,依然是多數人無法忍受的、寡淡又充實的平靜。
比如現在林蕪去上晚課,教室是小教室,五十個人擠得滿滿當當,他就只好在這層樓盡頭的空教室自習,寫這周信用經濟學布置的小論文,手邊放著來時路上買的奶茶,新出的烏龍味道,從多冰放到冰塊化盡,杯子周圍積了一圈薄薄的水,也沒見他再動一口。
有點兒像機器人,或是沒有攝食需求的神仙,在心上人面前裝出一副對人間煙火饒有興致的模樣,配合地嘗兩口,等人一走便懶得再裝——但心上人喜歡的糖度對他來說確實太甜了。
如果沒有林蕪,這時候他應該在圖書館,或者無人的校會辦公室,至少不是教學樓唯一的空教室,隔壁和對面都有人在上課,兩道由話筒加強的講課聲纏繞摻雜,從化工生產到哲學原理,說不出地擾人,實在和他一貫目標明確又追求效率的作風很不相符。
唯一的好處是離林蕪很近,三節晚課兩次下課,狐貍就踩著下課鈴聲來敲他的門,裝模作樣地等他去開,又趁著周圍沒人注意,心滿意足地撲進他懷里,貼著嘴角給他個私心使然的“見面禮”。
第一次他還有些驚訝,第二次便完全接受了,看著狐貍坐在桌上晃悠腿,喝那杯被他閑置已久的奶茶,咬著吸管含含糊糊地吐槽,說這節課的老師講話口音好重,一走神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了。
“哥,我都想翹課了,反正聽不聽都一樣,他也不點名——翹課來陪你好不好?”
秦殊就看他一眼,用最溫和的語氣吐出意料之中的兩個字,不行。
整間教室只開了角落的一盞燈,更多地靠窗外路燈添補光亮,林蕪吐了吐舌頭,伸手將他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壓下去,強行轉移他的注意力,等視線相交又擺出一副無辜相來,略微低頭,用只有彼此能聽清的音量問非所答:“哥,四十五分鐘不見,有沒有想我呀?”
于是視野陡然暗下來,枯燥晦澀的文獻被少年眼底晃動的柔軟笑意取代,他看見暖黃的路燈光落進林蕪眼睛里,瀲滟又溫暖的一小片,藏著他的倒影,像用臆想中的暖陽裹住他。
——就想起某個圖書館的午后,林蕪坐在他對面,也是這樣彎起眼角笑著看他,讓他生平第一次嘗到無端而起的心動。
林蕪這樣坐在他桌上的模樣實在很像狐貍,躍上桌面纏著他的狐貍——狐貍抬起一根手指,緩緩填進他手背指骨的凹陷間,指腹還沾著冰奶茶帶來的薄薄濕意,被那個沒頭沒尾的問題修飾得繾綣,仿佛什麼故意為之的暗示。
下一秒上課鈴聲響起,吞沒了他啟唇而出的回答。林蕪或許聽清了,或許沒有,眼底的笑意卻更深,低下身來在他唇上飛快印了個吻,就坐實了答案的方向。
“去上課啦,”狐貍輕輕地說,“下個四十五分鐘之后再問一次,等我。”
秦殊想自己大約是有些魔怔了,才會在目送他出了教室后依然盯著那扇門出神,隔壁教室呲音的話筒也沒能驚醒他——回過神來依然不在狀態,之前看過一遍的文獻重新看起來居然有些不知所云,倒是不久前的場景在腦海里復現得極盡清晰,放電影般一幀一幀流轉,又在少年笑起來的那一刻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