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意義
之后的一周忙碌也尋常,和其他三個參加了不少社團和組織的室友比起來,林蕪的日常生活已經稱得上單調,除去睡覺大致能分成三部分,上課和在校會的工作,還有談戀愛。
從某種意義上,最后一部分占的比重反而最大,頗有幾分玩物喪志的意思,但他在F國生活過幾年,大一那些最基礎的外語知識對他來說就沒有太多投入的必要,在校會最主要的工作又是攝影,該學的他都學過,也就占用不了太多時間。
倒是有個小小的插曲,藝術學院的一位年輕老師是他母親的學生,不知從哪里知道他,輾轉加到了他的聯系方式,邀請他去自己的畫室幫忙——被他以學業繁忙的理由婉拒了,對方也不急,說可以等幾個月后他空閑一些再做考慮。
“問了我媽,她確實有這麼一號學生,說是學了兩年藝術史又轉行去搞設計,搞來搞去成了大學老師,教得不錯,在業內小有名氣……”
他跟秦殊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們正坐在教學樓頂層的空教室里,面前擺著一臺電腦——他哥被他以“不熟悉校會審核的具體要求”為由,陪他一起審今年學校攝影節收到的參賽照片。
“那為什麼不答應?”秦殊滑滾輪的手一頓,隨口問他。
“我嘛……沒什麼上進心,也不想費勁跟著老師蹭個獎什麼的,沒興趣,”狐貍枕著胳膊趴在桌上看他,語氣懶懶的,像是快要被午后的陽光曬到睡過去,“哥,你也知道,我其實挺佛的。”
秦殊就垂眸望向他,看他淡色的睫毛上落了一層陽光,呈現出毛茸茸的過曝感,瞳色也比平時更淺淡,讓人聯想到澄明湛藍的天。
他就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小孩的睫毛,感覺到林蕪對他無條件的信任,毫無防備地任他觸碰脆弱的地方,還有意無意地眨了眨,讓柔軟的眼睫蹭過他指腹,帶來一點柔軟的癢。
“也不小了,還是該找個未來的方向,不能總這麼佛。”他收回手,又開始說口不對心的話,明明心里想的是林蕪最好一輩子賴在他身邊,不務正業到被養廢了只能依靠他,說出的教導卻義正辭嚴,一副盡責兄長的模樣。
狐貍就笑起來,躲避陽光似的往他那邊靠了靠:“可我只對你感興趣……哥,如果世界上有個職業是圍著你轉,每天只負責研究你觀察你喜歡你,我一定心向往之,投入多少都愿意。”
秦殊順著話茬逗他,一邊將窗簾拉攏些許:“那誰給你發工資啊?”
林蕪有一下沒一下地親他搭在鼠標上的手,嘴唇在微涼的戒圈上蹭,像什麼小動物:“不要工資啊,哥你養我嘛……”
飼養員就屈起那根手指摸摸他,話音里泛著溫溫柔柔的笑意,說不出的縱容:“就會耍賴。”
話題被不知不覺混過去,耍賴的人把恃寵而驕貫徹到底,絲毫不覺得讓大他兩級的前輩代勞有何不妥,就安然閉上眼睛,嘀嘀咕咕地說困了,要睡一會兒,照片就不審了。
秦殊失笑,掃了屏幕角落里的“67/300”,想今天下午開始幫他審的時候分子是30,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量都丟給他,確實很耍賴。
但他看著小孩眼下淡淡的一抹青,想起對方過分充實的課表,還有被新宣副部長過分器重以至于平白比別人多出許多的工作,到底還是沒舍得拒絕,只輕輕揉了揉林蕪的耳朵,在心底道了一句“好夢”。
作為前輩似乎不該縱容偷懶的不正之風,但作為戀人,偶爾替連軸轉的小男朋友分擔一些,倒也無可厚非。
心里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他甚至沒覺出哪里不對,也沒有意識到自己似乎入戲太深,不小心接受了他們有名無實的交往關系,接受了這個“男朋友”的身份。
審照片是很無聊的事,尤其對于秦殊這樣的人來說,他很難對作品里所謂的“故事感”產生共情,就只能對著白紙黑字的審核標準一條條檢查,把本來還頗有幾分浪漫的工作變成無機質程序,很純粹的無聊。
夏已入秋,多數人拍的照片也離不開秋天的意象。審到某一張的時候他停下來,感到有些訝異——畫面普通,色彩單調構圖也拙劣,但內容與眾不同,是一株平平無奇、怎麼拍也很難拍得好看的桂花樹。
花葉幾乎沒入夜色里,卻又沾了些許路燈光,映出星星點點的亮色來。
配文是一句話,“桂花的花香很特別,每次聞到都讓我想起高二那年喜歡的女生,她喜歡趁吃晚飯的時候不去食堂,坐在桂花樹下的長凳上背歷史,我就幫她買面包和牛奶……她笑起來很好看,很甜,像桂花一樣,每次都讓我臉紅。”
他就想起若干天前的某個晚上,林蕪站在圖書館門口拍桂花樹——說以后看到照片就會想起那一天,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值得留念。
那天林蕪對他還戴著自己給的戒指感到很驚訝,但他至今沒有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