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他開始乖乖套用面試該有的規矩說辭,不緊不慢又條理清晰地作答,才陡然顯出內里的沉靜與經心來——答案是滴水不漏的周全,語氣也認真,幾個問題從頭答到尾,連聲息都不曾顫過分毫,仿佛能透過他看見某個似曾相識的影子。
“……以上是我的回答,請學長學姐批評指正。”——他自始至終看著秦殊,在說出“學長”二字之后幾不可察地頓了頓,身上溫和又嚴謹的氣場才陡然散了,話尾略微揚起,像什麼僅彼此可見的調情。
然后圍觀了全程的孟麒猛地意識到,他說話時那種微妙的熟悉感并非空穴來風——前年這個時候的一輪面試,他和秦殊分到一組,這個未來的搭檔在回答時用的就是相同的話術,連語氣和眼神都似曾相識。
顯然不止他一個人發覺這件事,面試結束后林蕪鞠躬離開,門甫一合上議論聲就響起來,趙歡歡沒忍住戳了戳秦殊的胳膊,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感嘆:“秦哥,小蕪學弟的臺風和你也太像了,你倆這算是兄弟傳承還是夫妻相啊?”
“是嗎,可能是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差不多吧。”秦殊不置可否,嘴角卻不自覺揚起些許,看起來心情很好。
拜某只金毛狐貍的出色表現所賜,之后十幾個面試者的“死神敲門”環節變成了“我佛慈悲”,盡管“死神”本人提問時的語氣依舊嚴肅,但至少會在與后輩眼神相接時露出些許鼓勵的笑意,給人完完整整作答的勇氣。
時間緊任務重,晚上又有聚餐,大部分人都是從上午九點一直熬到現在,連午飯也沒顧上吃。
面試完最后一個新生時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此起彼伏的“好餓”就響起來——孟麒自己也餓,卻不得不肩負起大家長的責任,低低吼了一聲讓兔崽子們安靜下來:“再堅持一會兒,把各個部門最終要人的名單整理出來報給我,一個個的嚎什麼嚎,用不用晚上再給你們多點兩個菜補補啊?!”
“秦哥,孟學長兇兇,嚇壞人家了嘛……”體育部某位身高一米九、手臂肌肉發達到足有常人大腿粗的“柔弱”部長就湊上來,用實際行動在孟大老實古怪的笑點上來回蹦迪——效果顯著,上一秒還兇神惡煞的人沒忍住笑出了聲,尚算嚴肅的場合就成了報菜名現場。
秦殊哄傻子似的拍拍對方,看了一眼時間,轉向孟麒道:“那我先過去看看,店主說飯點人多,訂座之后要提前過去確認。”
頓了頓又略微提高聲音:“想吃什麼菜就發在群里,有的話我會讓他們提前準備……現在想帶朋友還來得及,老規矩,前提是我們都認識,費用自己承擔。”
趙歡歡就不無挪揄地舉手問他:“誒,秦哥,那你打算帶家屬嗎?”
“會啊,”秦殊的語氣平靜且理所應當,與眾人想象中遭到調侃后該有的反應毫不相干,“帶小蕪一起,那家餐館的店主認識他,能打八折,我以為你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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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慢啊哥哥,”林蕪在上次的樓梯間里等他,坐在臺階上一副無聊到快要長蘑菇的模樣,“不是說趕緊結束出來陪我嘛?”
“嗯,走了。”秦殊就走過去,彎下腰來摸摸他的腦袋,發現他半長的頭發低低扎起一綹,白色襯衣的領口前多了條領帶,花里胡哨的向日葵圖案,之前面試時候似乎還沒有。
小狐貍就順勢勾著他的脖子站起來,站在第一級臺階上同他身高齊平,湊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抱怨,說哥哥你剛才好兇,嚇我一跳。
他自然沒那麼容易被嚇著,甚至在看到秦殊冷臉示人的模樣時微妙地有些心動,尤其是那雙慣常漾著溫柔的眼睛直直望向他,像能透過衣冠看清他內里的骨骼與靈魂,再一寸一寸蒙上冷凝的霜,他就忍不住心跳加速,連呼吸都興奮到戰栗起來。
多少受了先前孟麒那番話的影響,這次秦殊卻沒能及時看穿他的表演,聞言就抬手抱住他,順毛似的順著脊背輕輕安撫,語氣不自覺放軟了:“抱歉,是哥哥不對。”
成年之后他就很少這樣自稱,哪怕是哄人,用詞溫和之余也總帶著一層薄薄的疏離,以至于聽到的時候林蕪自己都愣了一下,抱著他的手就愈發收緊,從喉嚨底里發出輕輕的貓呼嚕似的聲音,恍惚間像回到了八九歲的時候,他借著什麼由頭半真半假地討安慰,秦殊招架不住他少有的消沉,就會顯出些許合乎年齡的無措來,抱著他有點兒著急地哄,尚未變聲的嗓音清澈又溫柔,說別怕,哥哥在呢,哥哥會想辦法的。
他像被睽違已久的溫柔纏上,假意的低落里就突然摻進幾分真心,悵然若失地想,要是秦殊愛上他這件事注定與對弟弟的寵溺和耐心相矛盾,那以后真的在一起了怎麼辦,要是他哥對他撒嬌全然無動于衷,那也太讓人適應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