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一切恢復原狀,林蕪復又熟練地卷起一團面,在抬手送進嘴里前先抬了頭,看著他反問:“不是嗎?”
那雙墨藍的眼里盛滿澄明信任,干凈得像一片無風無霧的海,安然向他敞開。
秦殊一哽,合乎時宜的說教就驀然變成了不合時宜——與似曾相識的沉默。
“哥,難道你還打算像上次那樣丟下封信就人間蒸發,讓我找一年嗎……”失落一晃而過,又很快被掩飾周全——林蕪垂下視線,似乎笑了一下,半開玩笑地說,“我也會難受的,發現找不到你的時候,我哭了一晚上。”
于是番茄意面的味道又涌上喉嚨,酸的,有些苦。
關于四處周旋打聽秦殊下落的那一年,他其實說起過很多,譬如一年里去過多少個地方,為了獲取消息認識了多少新朋友——回憶那些過往的時候他大多是笑著的,就像回憶同秦殊有關的往事一樣,珍重又興致盎然。
卻唯獨從未提起那時他的心情,委屈也好,不甘也罷,反而像是游刃有余一般,似乎自始至終相信他們的關系不會就此結束,他總有一天能再次找到秦殊,再次纏上去,一切如舊,無事發生。
后來事實確實如此,過渡太過平和自然,以至于秦殊自己都錯以為真相合該如此,對自己不辭而別的行為心存愧疚,卻從來沒有真的想像過小孩被他拋下時的心情。
就像他從來沒見過林蕪哭。
記憶里這個小他兩歲的鄰家弟弟總是笑著的,哪怕父母常年不在身邊,也從來不會做出“哭著要媽媽”之類的事,似乎只要跟在他身邊,林蕪的心情就總是很好,即使偶爾帶著哭腔撒嬌,裝出一副可憐相來,也會很快恢復尋常,聰明又懂事,乖巧得像故事里的小天使——以至于后來他看關于兒童心理學的書,還對其中幾個案例心生訝異,無法理解“撒潑打滾的熊孩子”為何物。
原來因為他哭過。
這個簡短的念頭在腦海中成型,一個字一個字地落在心上,重逾千鈞,壓得他有些難受。
他將這種從未有過的難受歸結為“愧疚”。
良久,他抬起手,越過兩盤已經變溫的意面,放在林蕪發頂,安撫似的摸了摸那頭蓬松的金發,又順勢而下,覆在耳旁揉了揉:“不會了。”
他是個謹慎的人,對自己要求嚴苛得不留余地——他說不會了,那就是不會了。
林蕪似乎愣了一下,又很快回過神來,下意識蹭了蹭他的手心,心滿意足地笑起來,看著他輕聲問:“那還生氣嗎?”
是他恨不得放在心尖的人,說不生氣是假的,那一點怒意被臆想中的眼淚澆滅了,余下的灰燼便成了細細密密、澀得有些嗆人的介意。他在心底里嘆了口氣,道:“下不為例……”
頓了頓又意識到這似乎不是“下不為例”就能解決的問題,只好改口:“下次再遇到類似的事就告訴我,我會解決的——快吃吧,時間不早了。”
林蕪“嗯”了一聲,低下頭乖乖吃飯,眼底的笑意卻還未褪去,看起來心情很好。
“在笑什麼?”秦殊忍不住問。
金毛狐貍就搖搖頭,用爛熟于心的情話堵了對方的嘴:“沒什麼——哥,我好喜歡你。”
他想起七歲那年,他不小心打破了秦殊父親收藏的花瓶,生平第一次慌了神,險些急得哭出來,紅著眼睛去找秦殊。
那時比他出許多的秦殊就半蹲下來,揉著他的頭發,說別怕,沒事的,哥哥會想辦法解決——語氣平和又溫柔,不知不覺就讓人安下心來。
他很喜歡秦殊。
從記事起就喜歡,一直很喜歡——越來越喜歡。
第18章 招新
這是秦殊第三次參加校學生會的招新面試——第一次他是被面試的,和同批的剩下九個人坐成一排,一一回答前輩們的提問,甫一出門就被人追上,他后來的部長緊張兮兮地攬他肩膀,要他千萬留在校會,別被其他組織挖走了;第二次成了部長,他性格溫潤,話也不多,就坐在長桌的角落里聽著同事們提問,面試結束后被學妹塞了紙條,問他主管哪個部門,能不能加個好友。
這是第三次,他成了宋玨出國交換后僅剩的副主席,不得不坐在中央顯眼的位置,面前放著與孟麒共用的電腦,還是將提問權交給搭檔,自己只負責默默觀察,偶爾記錄兩句。
從暖陽高照到日暮西斜,面試進行得還算順利,這一屆優秀的新生不少,自我介紹時候便嶄露頭角,之后的問題也對答如流,省下許多空耗的時間。
唯一的變故出現在倒數第二波面試結束后,被面試的學生離場,他們照例有幾分鐘的時間討論商量——文體部長趙歡歡和新宣副部長聞晚一貫不太合得來,兩人搶一個學妹搶得不可開交,紛爭從暗潮洶涌浮到明面上,一來一回地嗆,可憐空有攝影技術卻不善言辭的新宣部長被兩個小姑娘夾在中間,勸又勸不住,急得后背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