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之后交往關系結束,他便不用再苦忍內心矛盾的煎熬——盡管無法確定三個月后會不會還有“五個月”“七個月”,但以他對林蕪的了解,在說出那句請求時,對方眼底的情緒并非勢在必得,而是孤注一擲。
但……青年扶動眼鏡,望著眼前放大數倍的偷拍照片,覺得對方說錯了一點——在常規愛情與他的交集中,對于“吃醋”這件事,他不僅不遲鈍,還格外敏銳,占有欲強得連自己都感到荒唐。
手機震了一下,似乎是林蕪醒了,給他發來一句“早安”。
秦殊瞥了一眼早已晴亮的天,還是決定不在此時隔著屏幕追根究底,斟酌片刻,回復道:“今天有安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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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這算約會嗎?”
帶人吃頓早午飯再逛校園,秦殊不知道這算哪門子約會:“不算,只是帶你看看學校。”
其實不少地方在裝修,沒什麼可看的,只是有些介意表白墻上的那張照片,他才會約林蕪出來,做些近于宣示主權的無聊事。
林蕪不置可否,自然而然地伸手攀上他胳膊,又問:“那……作為男朋友,就算不是約會,是不是該牽個手?”
這次的回答直白且在意料之中:“影響不好。”
少年卻像沒聽見似的,將他一切模棱兩可的回答理解為默許,攀著胳膊的手就自然而然下移,滑進了他的掌心,十指相扣。
秦殊也不攔他,走過場般帶他走過學校標志性的大橋,放慢腳步,溫聲問了一句,接下來想去哪。
他今天穿了寬松的長袖衛衣,兩只相纏的手一并掩藏在衣袖里,倒像是林蕪牽著他的袖子——果然不是錯覺,這次回國,一向張揚的小少年也比記憶中收斂了許多,如果放在三年前,這個小麻煩是會故意拉起他的衣袖,讓別人看清的。
“嗯……學校里沒什麼意思,不過聽說城西美術館最近有展覽,其中一位作者是高中教過我的教授,本來打算下周有空去看看——有點兒遠,要去嗎?”
臨近中午,坐兩個小時地鐵再轉公交,等到那里大概已經接近閉館了——難得去一趟,還能以看不盡興為由在附近住一晚,第二天再觀展,以秦殊的好脾氣,大概也不會拒絕。
思忖片刻,秦殊果然點了點頭:“是有些遠,今天來得及麼……”
“來得及,”小騙子神色自若,“坐地鐵直達,去了再說嘛。”
話尾鉤上一絲撒嬌的意味,秦殊就不會拒絕了。
第8章 外宿
下了公交臨近四點,美術館的大門果然已經關了,林蕪遠遠瞥見,也不失落,回頭纏上秦殊的手,問他要不要先找個地方歇歇。
車程搖晃,又是晚高峰時候,兩個人一前一后讓了座,是站著來的。
盡管如此,秦殊身上那股書卷氣也沒被顛簸公交晃散半分,仿佛總也沒有狼狽的時候,衣袖一撣,還能沉下心來煮茶讀詩——他倒是不累,也不去追究小騙子明知遲了還哄他來的意圖,只順著林蕪的意思點點頭,問他想去哪。
“嗯……附近有條沿河的古街,一排清吧,天黑以后很有意思,”小騙子眼角一彎,笑得純善無害,“街上有家餐館,恰好是我室友家開的,江南菜,順便去捧個場吧。”
也不知他哪來這麼多“恰好”。
“走吧,”秦殊看著他的發尾,覺得那小辮子都要翹起來,一時沒忍住,還是上手摸了一把,“但你不能喝酒。”
還記得他裝醉騙吻的事呢……林蕪聞見他手腕間淺淡的洗衣液味道,饜足地瞇起眼,又有意無意地湊上去蹭蹭,一口答應下來:“好啊,不喝。
”
天還亮著,燈卻已經點起來,作舊的雕花燈盞雜著早兩年流行的小霓虹燈,紅黃一片,偶爾又躥出點兒別的顏色,岸上一行水里一行,讓人能想見天黑透后的光景,大約更熱鬧。
水鄉的房檐偏低矮,屋子是層疊錯落的,如果不是邊上有樹,甚至很難判斷兩家之間的空隙究竟能不能通行——兩個人慢慢悠悠繞了小二十分鐘,才循著林蕪室友指的路找到他家餐館,也是仿古的小二層,門口掛著家常菜的牌子,塑料條簾一撩開,撲鼻的就是醋魚熱騰騰的酸香。
老板娘聽說是兒子的同學,還特地多送兩瓶橙汁、一碟現炒的梭子蟹。
還不到飯點,店里人并不多,他們選了二樓清靜沿河的角落,嘗著鹽水花生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過了幾分鐘林蕪又下去,開了視頻通話讓老板夫婦和他室友說說話,聽著家長里短的叮囑,并不羨慕,只是覺得熱鬧有趣,學了兩句本地話,上樓有模有樣地說給他哥聽。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窗外的燈火便愈發明晰,有一小簇燈掛在他們的窗邊,石榴似的,淺紅的燈光就落在少年頰側。
秦殊看著看著,心想幾年一晃而過,他真是長大了。
兩年前那次短暫的見面略過不提,他對這個弟弟真正尚算清晰的印象,其實還停留在高三畢業前,那時林蕪才讀高一,到他肩膀的位置,白得連周圍女生都自愧不如,頭發還不是現在的淺金色,三天一染五天一燙的,仗著年輕瞎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