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里也沒有,連蕭真的想不出下一個明確的地標去找人。
目標雖然明確,然而真的到了汽車站,面對川流不息的人群與撲朔的大雪,想找到一個可能壓根不在這里的人,仍然無異于大海撈針。
大海撈針也得找。
連蕭去進站口,去出站口,去公共廁所,去候車室一排排地找,有好幾次看見身形相似的人,他話都來不及說就過去拉人的胳膊,全都不是丁宣。
有一個小孩的背影跟丁宣太像了,眼看著就要進站,連蕭過去拽人的動作猛過了頭,還被他的母親當成小偷,護著小孩謹慎地罵了好幾句。
連蕭沒工夫解釋,只能道歉,飛快地轉身繼續找。
他的動靜太大了,引來了候車室巡邏的工作人員,連蕭找昏了頭,被他問了幾句才猛地想起汽車站有廣播,趕緊拜托人家去廣播室幫他找人。
“幾點走丟的,叫什麼,多大了?”工作人員調著話筒問他。
“丁宣,十八了,瘦,長得顯小。”連蕭說。
“十八了?”工作人員遲疑了一下,抬眼瞄瞄連蕭。
“小時候生病,跟正常人不太一樣。”連蕭只能這麼跟他解釋。
“哦。”工作人員拖著嗓子點點頭,“穿的什麼衣服?”
這個問題連蕭答不上來,因為丁宣姑姑說她早上去買早點比較急,沒注意到。
他現在沒工夫生氣,只能催促工作人員先廣播尋人,問人家借個充電器,給小靈通充充電。
“你這什麼也不知道……”工作人員也挺無奈,找了個充電器給他,“大冷的天,怎麼能讓小孩一個人跑這兒來。”
“監控能看嗎師傅?”連蕭又問。
“調監控得有手續,哪那麼容易。”工作人員指指墻上的排插,“充電吧趕緊。”
要找的人腦子不好,找人的人也提供不出具體的穿著細節,這廣播喊出去也只能當個心理安慰。
連蕭在廣播室給小靈通攢了會兒電,能開機后趕緊給丁宣姑姑再打個電話,她和老媽已經會面了,兩人仍然一無所獲。
連蕭閉閉眼掛掉電話,謝過工作人員,出門繼續找。
汽車站來往的人流換了一批又一批,連蕭里里外外的不停進出,零下飄雪的天氣,硬是跑出了一身的汗,眼前一圈圈發花。
他買一瓶礦泉水灌下去,出了汽車站被寒風一激,后腦勺牽著太陽穴“嗡嗡”的疼。
就在他要放棄汽車站,準備去丁宣姑姑家再找找蛛絲馬跡時,耳朵里遠遠的聽見有人在喊他:“連蕭——”
連蕭第一反應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他直起身四處轉著圈看,馬路對面又隱隱傳來一聲:“連蕭!”
連蕭循著聲源定睛看過去,灰撲撲的風雪里,隔著車水馬龍的街頭,丁宣姑姑的女兒娜娜正朝他揮手,另一只手里拽著個單薄的人影,正掙扎著要朝馬路這邊跑。
是丁宣。
不需要看清眼睛鼻子,不需要聲音的確定,只要一眼就夠了,連蕭知道那就是丁宣。
這一瞬間涌上心頭的感覺真的無法用文字來形容,連蕭的心猛地墜下又劇烈地扯起來,他腦子里什麼都沒有,馬路汽車紅綠燈全都不管了,拔腿就朝對面跑。
“我在路口的警衛亭……”娜娜牽著丁宣迎到路邊,還沒來及解釋,連蕭已經從她手里一把將丁宣拽過去,死死勒進懷里。
“你跑哪去了?”他使勁抱著丁宣,又捉著他的臉從懷里捧出來,“大冷天你瞎跑什麼!”
“連蕭!”丁宣表現得比他還急,他很不安穩,根本不理解連蕭的情緒,一個勁兒地從他懷里往外掙。
“他……”娜娜又想說話,這次是被丁宣打斷了。
“連蕭,”丁宣推開連蕭,小心翼翼地遞出捧在懷里的東西,“連蕭!”
連蕭低頭看,丁宣端著的是一個小碗,碗里躺著兩條死魚,又腥又臟,濕黏的魚身上滾著不知道從哪沾上的細小的沙土,丁宣攥著他的手,著急地讓他往碗里摸。
“他的魚死了。”在連蕭死死盯著小魚說不出話的片刻,娜娜終于得到了完整開口的機會。“我媽跟他說等你來了才能把魚修好,他應該是等不及,早上自己偷偷跑出來了,估計是想找你修小魚。”
“魚缸不知道怎麼還打破了。”娜娜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無奈里帶著厭倦,今天還額外多了些疲倦,“人家說看見他感覺不對勁,兩條死魚一直在手里攥著,讓他扔也不扔,只好給拿了個碗……”
說到一半,她木然的語氣緩緩放慢,遲疑地望著連蕭:“你沒事吧?”
連蕭從小到大,一直沒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優點,真要自己夸的話,他印象最深的是小時候老媽給他的評價:皮實。
不止是能跑能竄,領著二光在街上揍貓打狗的皮實;也不止是挨老媽揍挨多了,杵著墻挨多少鞋底都不喊疼的皮實;他是從里到外的皮實,連性格都皮實。
在丁宣來到家里之前,連蕭印象里的自己基本就沒哭過。丁宣來了以后,好幾回被他折騰得又氣又心疼,也只是捱不住酸酸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