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慶濤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老媽輕聲問,丁慶濤就是丁宣的爸爸。
“不知道死在哪。”丁宣姑姑說,“他也沒臉回來,敢回來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老媽什麼也沒說,只把素華的墓碑擦了又擦。
“宣宣現在還在那機構上著課呢?”從墓園回來,丁宣姑姑問老媽。
“上著呢,”老媽說,“挺好的。”
“學費一直就是那個數?”丁宣姑姑又問。
“沒變,給宣宣一直都按自己人照顧,”老媽看她一眼,“她也不容易。”
“但凡做這一行的,哪有容易的。”丁宣姑姑點點頭,嘆了口氣,“小魏啊,其實這回想讓你們過來,也有個事兒想跟你說。”
“你說,丁姐。”老媽和連蕭的目光一同標到她臉上。
“來,我先帶你看個地方。”丁宣姑姑動動眉毛,拉開車門讓他們上車。
這臺桑塔納是丁宣姑姑自己的,她說是二手車,買一臺方便到處跑事情。
汽車停下后,丁宣姑姑解著安全帶回頭說“到了”,連蕭坐在后排望著窗外,久久沒動。
他們來到的是一片開發區,零零落落已經開了好幾家門臉,眼前的這扇門上掛了個牌子——星星自閉癥希望之家。
第98章
“什麼意思?”連蕭從后視鏡里盯著丁宣姑姑,眼也不眨地問。
“先下來,先下來,”丁宣姑姑避開連蕭的審視,拉開車門下車招呼老媽,“本來想等裝修什麼都徹底弄好再帶你們來,今天正好來了……來咱們邊看邊說。”
大人的態度總是更內斂,老媽臉上什麼也沒表現,跟著下了車。連蕭抿抿嘴,只好牽著丁宣一起過去。
門店里面確實還沒裝修好,但已經初見雛形,是個教室的模樣,有一間屋子應該是暫時當成倉庫,里面堆滿了各種道具器材,連蕭一掃眼就看見自閉機構里常見的那些雪花片和珠串。
“這個念頭其實早幾年我就有了,以前真的是沒那個條件,家里那些亂馬七糟的事兒……說著好像我在找借口,但是當年真的沒那個條件。”
丁宣姑姑帶他們邊參觀邊說。
“現在眼見著孩子大了,家里也松快了些,我就琢磨總得做點兒什麼。不為別的,就沖當年虧欠素華,也為了宣宣,就跟認識的朋友一塊兒做了這個機構。”
“在別人那兒上課,畢竟還是別人,哪有咱們自己家人真心為孩子好呢,小魏你說是不是?”
老媽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從頭到尾都沒對丁宣姑姑與這家“機構”做出任何反應,只是挺認真地看著,聽丁宣姑姑說話。
“而且,就算你不說,我也不好意思提,但咱們心里都有數,為了照顧這孩子,你們家這些年也沒少添壓力。”
丁宣姑姑倒像絲毫不在意老媽與連蕭的態度,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現在有能力了,我是真的不好意思再這麼麻煩你們了。”
“趕明這邊全都裝好,正經開始運營了,我就把宣宣接回來,我這個姑姑手把手地帶。”
丁宣姑姑這話說得特別自然,語調里的愧疚與體諒交融得恰到好處,好像算準了老媽不會拒絕,甚至會感激她這個決定。
“你想把丁宣帶走?”連蕭聽到這里頓住了腳。
“真的沒道理再麻煩你們了,”丁宣姑姑回答著連蕭的問題,目光卻是停在老媽臉上的,“我也真的想為宣宣做點兒什麼。”
“你問過我們家的想法嗎。”連蕭直直地望著丁宣姑姑,問她。
要是擱在平時,老媽聽連蕭這麼沒起沒伏地跟長輩說話,肯定得喊他一聲。
但這會兒她也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轉過視線,也望向丁宣姑姑。
“所以這不就是先帶你們來看看,說說我的想法。”丁宣姑姑忙笑著說,“孩子跟了你們這麼多年,突然要分開,心里肯定舍不得,我都明白。”
“嗯,是這個理兒。”老媽也露出一絲很淡的笑模樣,“我們也該回去了,這事兒回頭再說吧。”
如果不是有老媽這份態度壓著,連蕭根本等不到回頭,直接就想指著丁宣姑姑的鼻子讓她滾蛋。
丁宣姑姑送他們到汽車站時,想跟丁宣告別連蕭都沒停腳,牽著他徑直往站里走。
他真的千琢磨萬琢磨,無論如何也沒有料想到,丁宣姑姑打的竟然是這麼個念頭。
“媽,你要把丁宣送回去嗎?”買完票進了候車廳,連蕭開口問老媽。
“我說話了嗎?”老媽看他一眼。
連蕭收回目光繼續往前走,過了很久還是忍不住皺皺眉,低聲說了句:“惡心。”
老媽摸摸丁宣的頭,什麼話也沒說。
丁宣對他姑姑的這份想法一無所知——也有可能他聽明白了,但他貧瘠的情緒與語言表達,使他看起來跟平時別無兩樣。
永遠沒人知道丁宣的小腦瓜里都在想些什麼。
他依偎著連蕭上車,跟連蕭擠著坐在靠后的座椅里,汽車發動后他看一會兒窗外的風景,突然扭頭往連蕭肩膀上一扎,伸手抱住不動了。
連蕭搓搓他的耳朵,嘴角又輕又快地從丁宣腦門上蹭過去,又貼了好一會兒。
在之前連蕭的設想里,最壞的準備就是丁宣姑姑想把丁宣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