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端進去,馬上就吃飯。”老媽炒著菜沒工夫說話,把鍋上熱好的饅頭遞給連蕭。
“媽。”連蕭把碗筷凳子都擺好,等老媽端著菜一進來就問:“龐曉龍怎麼回來了?”
“人自己家能不回來嗎。”老媽說。
“他不搬走多少年了嗎,我以為他徹底不住這了。”連蕭不管隔了多久,看見龐曉龍都惡心,都能想起丁宣傻站在墻角挨欺負的模樣。
“快中考了,可能他奶奶想讓他回來好照顧他。”老媽隨口說著,揉揉丁宣的頭發。
連蕭記得龐曉龍比自己高一屆,連蕭也算不明白他怎麼又要跟自己一塊兒中考。
看丁宣在屋里瞎轉悠,他拍拍身邊的凳子喊他:“丁宣,來喝米粥。”
丁宣沒聽連蕭的。
他從剛才進了家門就東一頭西一頭地里外晃,耷拉著腦袋看來看去。
“沒有了。”又繞一圈,他來到連蕭身邊說了句。
“什麼沒有了?”連蕭扭頭看他。
丁宣張張嘴又閉上,摳摳褲子縫,爬上沙發扒著靠背往后面的縫隙里看。
“找什麼呢?”連蕭一臉莫名地起身過來,也跟著往里瞅瞅。
“沒有了。”丁宣嘴里叨叨咕咕地就重復這一句,很茫然地攥上連蕭的手。
連蕭跟著他沒頭沒腦地找了兩圈,手上還捏著筷子,一口菜沒來及吃。
他正要不耐煩,突然反應過來,飛快地掃視著家里喊老媽:“媽!鴨子呢?”
“鴨子?”老媽從外面進來,也跟著重復,“鴨子呢?沒在屋里?”
連蕭去小廚房旁的鴨籠找,翻開苗苗奶奶攢在墻角的紙殼破爛,沿著墻角一路都翻到廁所了,連根鴨毛也沒看見。
一回頭,丁宣不知道什麼時候跟出來,在他屁股后頭愣愣地站著,等他變鴨子出來。
“家里沒有嗎媽?”連蕭沖家里又喊一嗓子。
“沒有啊!”老媽還去苗苗家問了,也沒被苗苗抱去玩。
完。
連蕭瞅著他眼巴眼望的模樣,心里冒出一句。
不出意外的情況下,一只鴨子的壽命能有個七八年。
連蕭以前專門問過苗苗奶奶,她在鄉下養過鴨,說活了十來年的鴨子都見過,最后熬出來的老鴨湯都比別的鴨子香。
大白鴨從小被丁宣牽過來抱過去,跟養狗似的養到現在,算起來也有六七年了。
今年大白鴨明顯沒有以前愛動愛叫,連蕭還專門想過,要是哪天大白鴨死了,丁宣會不會難過。
他琢磨著別讓丁宣看見死掉的鴨子,到時候偷偷給埋了,就騙丁宣說丟了。
結果還真丟了。
“什麼時候跑出去的呢?”老媽還在鴨籠旁翻,邊皺著眉回想,“到家我就做飯,也沒注意它什麼時候沒的。”
“有人抓走了?”連蕭低聲問,腦子里閃過龐曉龍的臉。
“不應該。”老媽搖搖頭。
連蕭也覺得不太可能。
整個筒子樓都知道那是丁宣的鴨子,這麼些年從來沒人亂抓過。
就算龐曉龍再煩人,他今天剛回來,應該也沒功夫、沒那麼欠專門來他家抓鴨子。
“哎連蕭你說,”老媽琢磨了會兒又說,“能不能是鴨子也跟貓狗一樣,覺得自己要不行了,就自己走遠了?”
連蕭都不知道說老媽什麼好,也沒什麼開玩笑的心思,只把丁宣牽給老媽:“你跟丁宣解釋吧。”
老媽一下下捋著丁宣的頭發,一下子不知道怎麼開口。
連蕭飯也不吃了,掰個饅頭夾了點兒菜就下去,出門找鴨子。
他雖然不像丁宣那樣喜歡大白鴨,嫌它老亂拉,但就算一塊石頭擺在家里這麼些年都有感情。好好的鴨子突然毫無征兆的沒了,他也不得勁兒。
更別提看丁宣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在家一圈圈地找。
所以丁宣也不是不明白分別和消失。
摸著黑在樓下草叢里尋摸的時候,連蕭想到。
他什麼都懂。
把筒子樓底下能翻的地方都翻了,兩手空空的回到家,丁宣還在等著。
老媽從破爛堆里把牽鴨繩找到了,丁宣攥個空蕩蕩的繩在手里,看見連蕭就過來牽他,朝他身后的地上看。
“沒有了。”連蕭摁著他的腦袋抓抓頭發。
丁宣撲閃著眼看看他,不說話,也沒什麼表情,摳著連蕭的手執著地低著頭。
連蕭也看他一會兒,蹲下來摟摟丁宣,心里比剛才還不是滋味。
明明丁宣今天剛有點兒開竅,傍晚才畫了個大白鴨,到家就只剩個繩了。
連蕭不知道丁宣心里究竟是什麼感覺,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和體會到那種具體的難過,還是這些情緒只能像一團混沌,茫茫然地塞在他不善表達的世界里。
“鴨鴨回家了。”連蕭說。
“鴨鴨。”丁宣一下下捏著他的手,耷著眼小聲重復。
一連好幾天,丁宣早上去小機構之前,和晚上被連蕭接回家,第一反應還是去找他的大白鴨。
他也不吭也不喊,只在家里轉悠。
轉幾圈以后他自己站一會兒,再去該干嘛干嘛。
“再給宣宣弄只鴨子來?”老媽看丁宣這樣都難受,孩子太乖了,鬧都沒鬧一聲,“天天還找呢,也跟個小動物似的。
”
“別弄鴨子了,”老爸不太支持,“鬧人,過陣子搬了家再滿地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