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可真大啊你,不對,你他媽有臉嗎?”他半個人歪在連蕭后頭,沖著周狄連指帶比劃的,“誰跟你似的這麼變態啊!天天跟人家小學生!你意欲何為啊你?”
課間鬧哄哄的班里猛地安靜一瞬,不管坐著的站著的,都勾著腦袋往他們這看。
“怎麼又來了,”前排的學習委員使勁扥了下椅子,用很晦氣的聲調小聲抱怨,“吵死了。”
周狄原本跟連蕭對視的目光挪到二光臉上定著,臉頰上的肌肉肉眼可見地繃緊了,顴骨上的擦傷都隨著神經動了下。
“你瞪什……”二光往前梗著脖子還要朝周狄臉上指,被連蕭橫起胳膊肘撞下去了。
“干嘛?”二光虎上頭了,不滿地扭頭瞪連蕭。
“‘以前’是什麼意思?”連蕭沒搭理二光,向周狄問出他所關注的那個問題。
周狄很快又恢復成死人臉的表情,眼神不知道朝哪恍了恍,抿起嘴角沒說話。
連蕭繼續盯著他,也不動。
等預備鈴響了,其他同學繼續該干嘛干嘛,不再跟看西洋景一樣朝他們這斜眼睛,周狄翻了兩頁書繼續補黑板上的題,才嘴皮子一磕碰禿嚕出兩個字:“死了。”
“死”這個概念,對于初中的學生而言,還是個太過于籠統和遙遠的詞兒。
連蕭長這麼大,唯一發生在他身邊,讓他看得見摸得著的“死”,就是丁宣他媽。
還不是直接跟他相關。
丁宣剛來到他家的時候他不懂,只知道人死了就是沒了,丁宣這個小孩沒媽了,太可憐了,畢竟沒媽的小孩是根草。
但是現在丁宣在他們家一住好幾年,老媽比疼親兒子還疼他,沒讓丁宣活得像根草,連蕭漸漸地都快忘了這事。
關鍵丁宣從來也沒表現出想家、想媽的模樣。
“他說死了是什麼意思?”
二光也被周狄一句“死了”給懵著了,大課間做完操,第一時間就跑來跟連蕭嘀咕。
“死了就是,就是死了啊。”趙光耀跟他們一塊,扶扶他的半片瓶底子眼鏡,“還能是什麼意思。”
“不是,”二光現在震撼且混亂,都不跟趙光耀互懟了,“什麼就死了啊,他家誰死了?”
趙光耀看了眼連蕭,小聲跟二光解釋:“你,你沒來的時候,他跟連蕭說他家以前,以前有,有哦個跟丁宣一,一樣的。”
二光愣愣,下意識也跟著看連蕭。
連蕭沒什麼表情地掃他一眼。
“應該也,也是有個小弟,啥的。”趙光耀補充。
“啊。”二光半天才冒出一聲,“哦。”
不管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也不管能不能真的理解,凡事涉及到“死”,好像別的也就沒什麼重要的了。
“那他老想去看丁宣,其實就是想他弟……不知道是弟是妹是哥是姐的了唄?”二光咂摸咂摸,又看著連蕭。
“我怎麼知道。”連蕭不耐煩地應了句。
“應該是。”趙光耀用手背蹭蹭鼻子,最近降溫挺厲害,剛做完操被小風吹一下,有點兒凍人。
“要是這樣那也太……”二光欲言又止地張張嘴,蹦起來打了個噴嚏。
也太怎麼著,他沒說完。
但是連蕭家里有個丁宣,二光有個親姐,他倆分別代入一下心中的猜想,那種心情不用明說,心里都有數。
挺慘的。
除了慘以外,連蕭心里還額外多出一層說不來的毛躁。
一種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煩,不知道為什麼,隨著周狄那句“死了”,丁宣那張傻臉在他腦子里晃了一節課,讓他莫名沒著沒落的,忍不住去想如果丁宣死了,自己會是個什麼心情。
剛才做操要不是被班主任盯著,他都想直接翹了,去紡織一小看一眼丁宣。
趙光耀家里就他自己,平時跟周狄也不像他倆一樣,深仇大恨的,這會兒還是停留在好奇的層面更多點。
“我還,還是想知道,”他瞅著連蕭,“周狄說,說有個一樣的,是啥一樣啊?”
“長得像還是,還是,”還是了半天,見連蕭二光倆人都拿眼橫著他,趙光耀又搓搓鼻子,“……還是別的?”
這沒人知道,要知道還得去問周狄。
二光又醞釀了兩節課,等中午放學,他照舊靠在連蕭他們班后門等連蕭一塊回家,見周狄出來時,他整個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掛著臉喊了聲:“姓周的。”
周狄停下來打量他們仨,趙光耀抬眼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連蕭收拾著書包沒抬頭。
“對不起啊。”二光沖他說這仨字,恨不能是嚼在嘴里帶過去的,不仔細聽都沒聽出來。
“剛才罵……也不是罵你,就說話不太好聽。”他飛快地找補著別的話,掩飾自己道歉的尷尬,“關鍵你之前真有點兒神經,我們也不知道你什麼意思啊。”
周狄沒說話。
班里班外人來人往的,連蕭能感覺到他在朝自己這看,但他懶得抬頭。
——琢磨了一上午,他對周狄還是煩,沒法因為周狄家死了個人,成天去找丁宣懷念而改觀。
麻溜地收拾了書包,他起身往背上一甩就往外走,得趕緊去接丁宣。
撞開周狄的肩膀時,周狄跟二光同時喊了他一聲。
二光喊他是讓他等自己,周狄說出來的話則是他一貫的神經病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