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看就是樓里不知道誰偷偷買的小毛鴨,怕帶回家挨揍,偷摸給藏這兒來了。
“大雪天的藏這兒,缺不缺心眼。”連蕭伸手撥撥這鴨子,就跟他巴掌差不多大,一推一跟斗,叫得還挺嘹亮。
“也沒放點吃的。”連蕭又戳戳棉花墊,被叨了下手指頭。
小孩就沒有不喜歡這些小毛怪的。
連蕭正要蹲下來玩一會兒,胳膊一緊,扭臉才看見丁宣還在旁邊杵著。
他眼睛眨都不眨,直直盯著小黃鴨,嘴角都愣得微微張開了。
“你沒見過?”連蕭把小黃鴨從破爛堆里抓出來,捧給丁宣看。
丁宣又想看,又不知道在怕什麼一樣朝連蕭身后躲,眼睛還瞟在他掌心上。
“你怕什麼啊,”連蕭都服了他了,把他扯出來,繼續往丁宣眼前遞鴨子,“摸摸,不咬人。”
丁宣不摸,牽著連蕭的那只手攥得死緊,另一只沒被牽著的手都蜷成拳頭縮到身后去了。
大冬天撿了個鴨子,這還下樓玩個什麼。
看看左右也沒人過來找,連蕭扯著丁宣喊了聲“回家”,把小黃鴨往兜里一揣,一手捂著鴨子一手牽著傻子,貓著腰往樓上躥。
丁宣自從見著小黃鴨,眼睛就沒從連蕭手上挪開過。
連蕭把小黃鴨放進兜里,他就朝連蕭兜上看,手心在連蕭掌心里攥得緊緊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睫毛撲扇來撲扇去。
連蕭到家以后想翻出個紙盒給小黃鴨當窩,翻遍了也沒見著一個能拿來現用的。
家里地方小,這種雞零狗碎的盒子瓶子都是攢一堆就賣給收破爛的,老媽正好前幾天剛賣一次。
連蕭指揮丁宣跟他分開找,丁宣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頭看他手里的小黃鴨,壓根聽不見他說話。
“就這個得了。”連蕭在洗腳盆跟飯盒之間比較一下,把自己的洗屁股盆從洗臉架底下抽出來,拽條干毛巾胡亂擦擦往里一墊,把小黃鴨擱進去。
鴨窩有了,還得給它弄點吃的。
這些都指不上丁宣,連蕭拽了張椅子擱在暖爐旁邊,把盆端上去,喊丁宣來看著。
鴨子吃什麼,連蕭還真沒概念。
他干脆各捏了些米面,還掰了點兒核桃酥的碎渣,又去剪了個瓶蓋接水,分成四小撮堆在盆子里。
等他忙活完這些再看丁宣,丁宣還跟剛才的姿勢一樣站在盆邊,眼睛一轉一轉地盯著小黃鴨看,不說話也不敢摸。
“你摸一下。”連蕭催他。
他見不得丁宣這個沒出息的樣兒,干脆抄起丁宣的手,也不管他縮著膀子想往后退,硬著拽出丁宣一根手指頭,引著他碰了碰小黃鴨的毛腦袋。
丁宣當時的反應,連蕭也不知道為什麼,過了好久都一直記在腦子里。
那真是他頭一回眼睜睜地發現,人的狀態確實能從眼睛里反映出來。
——丁宣本來光是擰巴著不敢碰,手指頭一戳上小黃鴨的軟毛,他突然就不跟連蕭擰勁兒了,盯著小黃鴨亂看的眼睛在一瞬間安定下來,也可能是徹底愣了,黑眼仁兒都很奇妙地微微收縮,好像摸到了什麼對于他來說不得了的東西。
連蕭瞅著他這個傻呆的狀態,一瞬間都不知道是丁宣逗鴨子還是鴨子逗他,感覺他比小黃鴨還有意思,捏著丁宣的手又讓他摸了好幾下小黃鴨。
丁宣沒再表現出抗拒,順從又認真的由著連蕭的勁兒,用一根手指頭,在小黃鴨頭頂到后背,一下下劃拉來劃拉去。
“你沒見過鴨子?”連蕭帶他摸幾下就帶煩了,松開丁宣的手問他,“你不回老家啊?老家沒有人養鴨子?”
小孩的世界觀都是以家庭為單位,老覺得自己家里什麼樣兒,別的小朋友肯定都是。
連蕭的姥姥奶奶家都在農村,奶奶家養了很多東西,鴨子有一窩,他年年回去都能見著,簡直不相信能有人沒見過鴨子。
丁宣被連蕭松開手,胳膊就又垂回去了。
聽見連蕭跟他說話,他抬眼看看,視線很快地又挪回到盆里,盯著小黃鴨看。
“你跟我們回老家過年嗎?”連蕭對他這反應都麻木了,想著哪兒問哪兒。
他也是剛反應過來,過年這種事都得是跟家里一起過,丁宣要是不回家,那可不就得跟他們回老家嗎?
連蕭很想問他那你自己家呢,你爸媽呢?
張了張嘴,瞅了眼丁宣望著鴨子不挪眼的臉,他莫名又下意識地把問題吞了回去。
這問題一直到老媽下班回來,連蕭才從她口中得到答案。
不過當時他的第一個問題是:“媽!鴨子吃什麼啊?”
老媽剛開門進屋,鞋都沒換就皺皺鼻子:“家里什麼味兒?你倆拉褲子了?”
“誰啊?”連蕭立馬朝丁宣屁股上看,還抽鼻子聞聞,一路瞅到盆子里,他“哦”一聲,“丁宣沒拉,鴨子拉的。”
丁宣還在盆邊看鴨子,他看小黃鴨就跟他那天杵在窗邊往外看冰溜子一樣,一看就沒個完。
連蕭剛開始稀罕個十來分鐘,見這小玩意兒一直不吃東西,光叫,就沒興趣地跑去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