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的痛苦呻|吟漸低下去,關正平拿起杯子,倒了點涼開水,進去喂那女人喝。天和簡單地收拾完,走到窗前,望向遠方的科科瓦多山,從這個角度望去,外頭是一條污水溝,遠方的救世基督像展臂,背朝他們,面向遠方。
“天衡沒來?”關正平回到客廳里坐下。
關越坐在沙發上,注視關正平,天和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基督像,誰也沒有說話。
關正平:“吃午飯了沒有?”
“吃過了。”關越說。
關正平:“晚上留下來一起吃飯?”
關越點了點頭。
天和回身,望向叔侄二人,關正平沖了兩杯本地咖啡給他們。
“你在這里做什麼?”關越不解道。
天和搬了張餐桌前的椅子,反過來,面朝椅背坐下。
“生活。”關正平說,“工作,吃飯,做|愛,睡覺。你們不是麼?”
天和:“我以為你在環游世界以后……”
關正平:“離開中國以后,我只去了幾個地方就找到了小昆,于是我們在巴西住了下來。”
關越與天和對視,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關越:“叔叔,回國吧,我們可以一起生活。”
關越一時實在無法接受,關正平居然會生活在這麼一個地方。想象之中,他原本以為關正平會受聘于某家信息產業,抑或是帶著電腦,浪跡天涯,在馬爾代夫享受夏天的陽光,或是在某一艘破冰船上,馳騁于南極洲的海域上。
抑或開著越野車,副駕駛上坐著他的愛人,馳騁于非洲的茫茫大草原,追逐著野獸,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冒險。
關正平放棄了他的所有股份,轉到天和名下時,天和絲毫不擔心他會在未來有窮困潦倒的一天,只因他知道,關正平這樣的人,不可能活得落魄。
但眼前的現實,徹底讓他失去了思考的力氣。
關越看了眼臥室的方向,說:“小昆?”
“唔。”關正平靠在沙發背上,想了想,點頭,意思很明顯,猜對了,愛人。
數秒后,關正平朝天和補充了一句:“transgender.”
這個詞的意思是變性人,天和沉默點頭。
關越:“什麼時候認識的?”
關正平:“你見過他,只是忘了。”
天和瞬間猜到了前因后果,說:“離開中國以前,你們就在一起了?”
關正平說:“確切地說,中間分開了短暫的幾年,故事非常簡單,只有幾句話。”
多年前,關正平交了一個男朋友,在那個同性戀尚未去病化的年代,他與戀人小昆秘密相戀了一段時間。為了與關正平在一起,某一天,小昆不告而別,一年后,做了變性手術,回到關正平的身邊,希望兩人能光明正大地生活、結婚。
關正平為小昆辦理了移民手續,將他帶回家去,但關家很快就打聽出了小昆的真正身份,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離開關家后,小昆又走了。
關正平四處尋找他的下落,一無所獲,直到那一天,終于定位了小昆在馬來西亞,便轉讓了所有股份,放棄他的事業,與天和告別,前往馬來西亞,尋找他的愛人。
兩人短暫地度過了幾年相依相伴的日子,最后瑣碎的生活引發了爭吵,小昆再次出走,關正平繼續追尋,在巴西找到他時,小昆染上了毒癮。
關正平把他帶來里約熱內盧,送到戒毒所去,并找了一份工作。多年里相安無事,卻在去年,小昆復吸了,關正平決定,讓他在家里戒毒,于是便有了關越與天和看見的一幕。
“就這樣。”關正平起身說,“晚上包個餃子吃?我記得冰箱里還有幾瓶啤酒……讓我看看……嗯,有的。”
天和與關越交換眼神,關越一時有點猶豫,知道天和的意思是:帶他回去?
關正平卻一眼就看穿了兩人的想法,笑著說:“你們還小,如果來的人里有天衡,我覺得他一定能理解我。”
天和:“……”
關越:“我不理解。”
關正平從櫥柜里拿出一個攪拌機,切肉餡,打肉餡。
關越也站了起來,說:“你既然愛他,為什麼不給他更好的生活?”
“關越。”天和說。
關正平按攪拌機,噪音淹沒了關越的聲音,關越只得住口,攪拌機只持續了十來秒就停了下來。
“先前我找了份工作,存下來的錢足夠養活我倆了,因為小昆的原因,我得辭職陪伴他,準備再過兩個月,就去法國。”關正平轉頭,朝關越說,“我是你叔叔,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關越攤手,示意關正平看看自己活成了什麼鬼樣子,正要開口時,關正平又按下了攪拌機。
關越無奈了,他與關正平名為叔侄,卻情同父子,如果沒有這個叔叔對他的培養,也許他一輩子都將活在家族為他畫下的牢房中,不得掙離。
天和卻再次走到窗邊,望向遠方的基督背影。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大哥聞天衡回到家里的那一天,驀然轉身,怔怔看著關正平,關正平抬頭,朝天和笑了笑。
攪拌機停下,關正平用一把勺子將肉餡倒在一個不銹鋼的大碗里,取出雞蛋、蘑菇與香料,開始拌餡。
“你們看來過得很好。”關正平說,“不聊聊自己嗎?現在epeus應該發展得很不錯吧?”
關越沉默地注視叔叔,天和卻道:“我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