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相對的是鯊魚卻在微微顫栗,盡管隔著風衣看不出來,但他自己能感覺到一波比一波更加強烈的興奮正順著每根神經末梢沖上腦髓——畫師沒有一口答應他,甚至沒有欲擒故縱!
他是真的被通緝到走投無路,這不是他跟警方里應外合設下的局!
“你真的想回去當警察,還是你以為自己想當警察?”鯊魚瞳孔已經因為激動而變成了灰藍色,但聲音卻控制得很好,甚至笑了起來:“你知道嗎,畫師,為什麼當年我愿意用八十公斤五號海洛因交換你,直到最后一刻都沒懷疑你就是警方的臥底?我見過那麼多喬裝打扮的警察和惺惺作態的特工,為什麼只有你身上沒有任何可疑的味道,只有你跟那無數個失敗的臥底都不一樣?”
“你——”
吳雩臉被迫一抬,鯊魚從木桌另一側起身抓起了他下頷,居高臨下微笑道:“因為你心里就是沒有那種東西,你身上的氣味跟我相同,從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成為一個警察!”
“住手!”“放下!”
保鏢大驚失色而上,只見吳雩刀鋒橫頂在鯊魚捏著他下頷的手腕上,每個字都是從牙縫里忍無可忍逼出來的:“你給我閉嘴!”
鯊魚根本不以為意,輕蔑一笑松開手,從保鏢懷里奪來手機,徑直撥出110:“你不是想當警察嗎?行,給你個機會。”
吳雩瞳孔無聲壓緊,只見鯊魚一揚手,直接把接通了110的手機扔給他:“——告訴警察我在這里,也許他們會看在你通風報信的份上讓你回警隊,要不要試試?”
“您好,津海市110報警服務臺……您好?”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周遭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吳雩緊攥手機的五指因為用力而變色發抖。
“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這里是津海市110報警服務臺?”
“……”
吳雩不住喘息,胸腔急劇起伏,少頃突然把手機重重砸在了墻上!
哐當一聲稀里嘩啦,手機被生生砸成數塊,墻灰碎石與破碎屏幕濺了一地。吳雩用力捂住面孔,修長手指不住痙攣,骨關節皆盡變色,從掌心中發出一聲聲難以遏制的沙啞喘息。
“你沒有那麼想穿上那身衣服,畫師。”不知何時鯊魚已經起身來到了他身后,雙手緊緊按在他抖動的肩膀上,在耳邊輕柔地道:“我對解警官的犧牲感到非常沉痛和遺憾,我愿意為他修建一座華麗的墓地,或者立一尊塑像,但你不能用他來……”
吳雩沙啞道:“住口。”
“——你不能用他來欺騙自己。因為你心里根本沒有那些東西,跟他們也不是同類,你跟我才……”
“我讓你住口!”吳雩猝然抬頭吼道。
鯊魚彬彬有禮地抬起雙手,站起身拉開了距離。
——你跟他們不是同類,你跟我才是。
吳雩眼眶血絲密布,挺拔的鼻端也微微發紅,刀削般的嘴唇因為情緒激蕩而染上了微許血色,在喘息中微微張著。
所有人都密切地觀察著他,看著他在短暫的崩潰后深呼一口氣,突然唇線緊緊一抿。這個冷淡而強硬的動作似乎代表他迅速收斂住了情緒,然后搖了搖頭。
“我不想騙你,Phillip先生,我沒法成為跟你一樣的人。”
鯊魚聽見這個稱呼,神情似乎有點緩和,但接下來的話又讓他臉色變得不那麼好。
“即便你把我帶走,我也不可能發自內心成為你忠誠的下屬,所以接下來不論說什麼都是沒用的。今天是解行的忌日,我一直想去那個世界與他重逢,如果想殺我今晚是你唯一的機會。你自己決定吧。”
吳雩站起身,收拾起碗筷和匆匆吃了幾口的晚飯,將這周圍滿屋子槍口視若無物,就這麼平淡甚至木然地穿過走進廚房,少頃傳來了嘩嘩洗碗聲。
幾名保鏢不敢吭聲,空氣中流動著詭譎的氣息,沒人敢看鯊魚那極其難看的臉色。
剛才那名拿槍的手下試探地輕聲問:“老板……”
還要不要把這個人強行弄走?
或者,是殺還是不殺?
成排平房外,巷口。
摩托在夜色中熄火,全身黑色沖鋒衣的騎手摘下頭盔,無聲無息貼在墻角,瞇起眼睛向遠處望去。
崎嶇不平的石板路盡頭,那輛被他跟了一路的吉普車停在院落正門前,車身看似老舊普通,不遠處卻有兩個褲兜里鼓鼓囊囊的男子來回晃悠著,漫不經心掃視周圍夜幕,兩人之間互相沒有交談,行動中卻透著隱蔽的兇狠。
那是鯊魚的手下。
騎手向后退了半步,視線向四周一掃,黑暗中的路線、地形、障礙物已一一盡數印進大腦。然后他助跑兩步,一躍而起,兩米多高的墻頭單手一撐凌空越過,消失在了院落的后門內。
嘩——
吳雩把筷子沖刷干凈,隨手往白瓷磚鋪的臺面上一放,把煮面的小鍋涮了涮,動作突然微微一停,眼角向身側瞥去。
廚房窗框積滿了經年油煙,水汽在玻璃上氤氳出白霧,隱隱映出遠處的路燈,突然昏黃光影一閃,似乎有什麼東西緊貼著外窗臺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