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簡直瘋了!那要是圍剿不夠完美呢?!萬一抓捕就是遲了幾分鐘呢?!”
“那就祈禱那一刻戰神站在我們這邊。”步重華冷冷道,“從最開始我們就該想到,從海溝里釣鯊魚,沒有足夠多的新鮮血肉那根本就不可能!”
嚴峫用力搓了把臉,喃喃罵了兩句,但在震耳欲聾的勁爆舞曲中根本聽不清。
兄弟倆都沒再說話,半晌步重華才拿起那瓶綠方,倒了淺淺小半杯酒遞給嚴峫,低聲說:“不用太擔心,哥。你盡管把這個計劃轉告給宋局,可行與否自然有專家去分析,如果無法配合有效圍剿的話他們肯定也不會同意我冒險,是不是?”
嚴峫靠在卡座里瞟了表弟一眼,嘴角浮起冷笑:“這世上專家很多,但真把你當骨肉血親而不是預備烈士來看的,可并沒有幾個!”
“……”
步重華望著他親表兄強壓隱怒的臉,不由張了張口,咽喉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半晌只低頭“唔”了聲說:“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為什麼嚴峫要千里迢迢蹚進津海的這趟渾水,為什麼要不計代價、不顧安危,來當這次絕密行動的聯絡人。
“帥哥來跳舞呀!”
“哈哈哈帥哥不請我們喝酒嗎?”
……
幾個醉醺醺滿場竄的小男孩小女孩腆著臉湊上來,嚴峫熟練地隨手幾張鈔票打發了,向周圍打量一眼,起身道:“我該回去了,咱倆別前后腳,你等會兒再走。”
說著他又想起來什麼似地,從手上解下一只腕表扔給步重華:“——拿著,專門給你帶的。”
那只表玫瑰金殼,深棕色鱷魚皮帶,萬年歷帶雙追針,雖然保養得很好,但表帶燈籠扣的四個角卻斷了一角,像是曾經被利器磕碰過。
步重華拿著表一時沒反應過來,愕然道:“干什麼?你提前給我上祭啊?”
“滾你媽蛋!”嚴峫呵斥了句,彎腰俯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麼,步重華眼神微微變了:“所以……”
“所以平時戴在身上,但不要動不動就亮給人看。”嚴峫稍微拉開了點距離,在咫尺之際凝視著步重華琥珀色的瞳孔:“——等閑變卻故人心,我也不知道它還管不管用,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你一定記住要留到最后一刻走投無路了再拿出來,明白嗎?”
“……”步重華垂下眼睛,少頃咽喉上下一滾,就著這一站一坐的姿勢抬手短暫擁抱了嚴峫一下,沙啞地道:“謝謝你,哥。”
嚴峫點點頭,用力拍拍表弟的肩,步步走進舞池憧憧人影,很快消失不見了。
步重華在彩燈迷幻昏暗的角落里又坐了片刻,不遠處有幾個穿緊身褲化了妝的小男孩望著他躍躍欲試,你推我搡半天后終于扭捏著過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搭訕,只見步重華突然仰頭喝干杯子里最后一點殘酒,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舞廳。
“嘿呀好可惜!”
“就叫你早點下手的嘛!”
……
已經快冬至進九了,夜氣寒意凌人,昏黃路燈照在深夜空曠的縣城馬路上,偶有一兩輛車飛馳而過又漸漸消失,顯得格外冷清。
步重華仰頭呼出一口白氣,心里突然涌現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他還從來沒跟吳雩一起過過冬天呢。
吳雩應該很怕冷,畢竟在東南亞生活了那麼多年,華北的年末說不定是他十多年來第一次經歷冬天。這樣嚴寒的深夜,他應該盤腿坐在沙發上開著地暖,透過頂層復式的落地窗眺望城市燈海,電視里放著悲歡離合后大結局圓滿的主題曲;茶幾上應該放著一盆滿滿的糖果盤,因為出事前幾天步重華剛去買了幾大包點心帶回家,吳雩當時還挺高興地拆了個棒棒糖。
他可能會有一點孤獨,但總會好的。
即便傷口無法痊愈,至少疼痛能隨著習慣慢慢麻痹。
步重華裹緊外套,搖頭驅散心底冰冷的刺痛,低頭輕車熟路地繞進后巷,夜總會后門口有個胖乎乎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抽煙,聽見腳步覓聲抬頭,差點因為腳麻一跤絆倒在地:
“——哎呀我滴哥,我滴親哥,你可總算出來了!可他媽凍死我胖丁了!”
前·鐵血酒吧老板胖丁哭喪著圓臉,裹一身皮毛,宛如一頭瑟瑟發抖的座山雕。步重華把剩下那半瓶綠方扔給他,揚了揚下巴:“特地給你帶的,今天允許你破戒喝兩口,下不為例。”
胖丁抱著威士忌瓶,心酸得簡直要哭了:“想當年我胖丁老板揚名津海,縱橫華北,醉臥美人膝醒掌酒吧權,什麼拉菲茅臺麥卡倫那統統都是漱口水,沒想到我也有為區區半瓶綠方折下三尺小蠻腰的一天。我真是太……”
“太慘了。”步重華誠懇道,“就像你當初在看守所苦苦求我幫你辦取保候審時哭得一樣慘。”
胖丁眼淚水立馬一收,若無其事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田丁先生。”步重華連名帶姓地叫他,語調平淡而嚴肅:“之前組織幾位領導應該都跟你談過了,我們公安民警是從不強迫人民群眾幫忙辦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