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實是終于跟以前一樣了。”孟姐嘆了口氣說,“那個真正的……真正的以前。”
那與生俱來的棱角,經歷打磨的鋒芒,終于沖破了他為自己戴上的枷鎖,在被逼到走投無路時展現出來,如同那真正久遠的、腥風血雨的曾經。
“你要去看看支隊長辦公室嗎?”廖剛低聲問。
吳雩一搖頭,抽身走向大辦公室門外:“不了。”
“哎?那你上哪兒去?”
廖剛不由自主跟了幾步,順著吳雩的視線從走廊窗外向下望去——大樓門前空地上停著一輛銀色大G,一個裹著深灰色風衣的側影靠在車門前邊看手機邊抽煙,突然若有所感一般仰頭望來,與樓上窗臺后的吳雩目光一對,赫然是江停。
“重勘現場。”吳雩把有些下滑的襯衣袖口摞上手肘,簡潔道:“我不相信這世上有絕對的密室。”
可是技偵已經把當初囚禁他們的密室反反復復摸過上百遍了,連每塊磚頭每根房梁都拍了照放在市局專案組的辦公桌上,除了那個排水管以外連鉆耗子的空隙都沒有……廖剛欲言又止,那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還沒出口,只見吳雩徑自走向電梯,轉身那一瞬間,目光穿過忙碌的人群落在不遠處,那是支隊長辦公室緊閉的門。
深棕色門板上,那塊舊了的金黃色銘牌還沒摘下來,“步重華”三個字落在吳雩冷漠的眼底。
然后他收回目光走下了樓梯。
廖剛愣在原地,少頃只見吳雩的身影出現在樓下,披著外套大步流星出了樓前臺階,接過江停扔來的一副勘察手套。
兩人互相一點頭,都上了車,大G亮起的尾燈很快消失在了公安局門前的街道上。
·
與此同時,華北某港口。
馬達夾雜在濤聲中由遠而近,片刻后水霧深處漸漸顯出一艘快艇,破開海浪飛馳近前。
鯊魚站在岸上的車門邊,只見一道衣角翻飛的人影從船頭站起身,左手插在褲兜里,右手拎著個公文箱,在快艇靠岸時一腳踏了出來,赫然正是步重華!
保鏢把手伸進衣兜按住槍柄,低聲請示:“老板?”
鯊魚蔚藍色的眼睛落在對方的手提箱上,動作輕微地一搖頭。兩名手下只得筆挺地站了回去,只見步重華果然是獨自一人下了船,踩著沙灘大步走上前來,微笑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鯊魚先生。”
這確實是兩人之間第一次面對面,鯊魚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著步重華。這位前刑偵支隊長并不像證件照上看起來的那麼年輕冷硬,但棱角更加深刻,身材也更精健結實,目光沒有絲毫閃爍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舉手投足干凈利落。
自從遇到畫師之后,鯊魚已經不那麼堅信自己對人的第一眼判斷了——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能從步重華明顯的個人風格上感覺出,對方是個目標清晰、意志堅定,而且頭狼特質十分強烈的人。
這種特質他在很多毒梟身上見到過,但與他理解中的中國官場確實相去甚遠。
“步支隊長。”鯊魚終于饒有興味地吐出這個稱呼,問:“是什麼讓你想過來見我?”
步重華視線往邊上兩個荷槍實彈的保鏢和裝了單面可視玻璃的吉普車上一掃,并沒有在意,啪地一聲打開了手里那個密碼箱,剎那間連鯊魚都揚眉“噢”了聲,只見那箱子里赫然是滿滿當當一袋袋的幽藍色晶體,是藍金!
“你想把它賣給我嗎?”
這一箱起碼六七公斤,抓到夠滿門槍斃十八個來回還有剩。剎那間鯊魚心里已經估算出了一個價格,但出乎意料的是步重華合上手提箱,漫不經心往鯊魚的保鏢懷里一扔,說:“不,我想把它送給你。”
“送給我?”
“對,為了感謝你遵守諾言,把我從津海的囚車里劫出來。”
保鏢熟練迅速地打開一袋藍金,戴上乳膠手套捻了點一搓,聞了聞味道,愕然道:“真貨!”
鯊魚的表情終于有了一點變化。
藍金跟海洛因一樣,純度用肉眼就能分辨,光澤這麼好純度這麼高的藍金在聞劭死后可用稀缺來形容,這世上任何一個從事毒品生意的都不可能不動心。步重華好整以暇地等待著鯊魚的反應,但誰料眼前這白人沉吟片刻后,卻還是遺憾地搖了搖頭。
“不用,步支隊長。我救你只是因為你把那批藍金拆家牽線給了馬里亞納海溝,而我一向是個重視信譽的平臺經營商。我們之間的交易已經完成,不需要再多生枝節了。”
——他不信任步重華。
他并不信任眼前這個種種巨變都能用突兀來形容的前刑警。
步重華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臉上沒有任何不滿或失望的表情,只問:“如果我還能向你提供很多很多,比你想象得還多的藍金呢?”
鯊魚彬彬有禮道:“你可能對我有些誤解。我雖然很重視新型毒品,但并不是個嗜錢如命的商人……”
“那如果,我能讓你在華北地區的行動變得非常方便,甚至能讓你建立一個長期穩定的中轉基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