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阿歸兩個字的時候步重華內心深處突然抽了一下,像是冥冥中有什麼尖利的東西在五臟六腑狠狠一勾:“阿歸是誰?”
“可能是我不懂你們這些男女之間的事。”向淼吃力地搖著頭,似乎有些遺憾:“但恕我直言,阿歸去死還勉強能算殉情,至于你……你又是為什麼?畫師對你有過半句實話嗎?”
步重華怒吼:“我問你阿歸是誰!聽見沒有!”
“真可憐,畫師連提都不跟你提他。”向淼毫不掩飾的憐憫不知道是針對阿歸還是針對步重華,然后他緩緩笑起來:“沒關系,反正到下面以后……你可以自己去問。”
步重華一股邪火直上腦頂,剛要破口大罵到下面的人他媽的是你,突然遠處交錯的車燈和手電光映在他眼角,是搜救民警!
——蔡麟有救了!
“在這里!快來人!”步重華抬頭嘶啞吼道:“快——”
“我在水下閉氣最長11分25秒,破過亞洲紀錄。”這時向淼輕輕道,月光下他眼底閃爍著詭譎的神采:“你是多少?”
一股森寒順脊椎而上,但步重華來不及出聲,早已積攢起全部體能的向淼陡然發力,抱著他順地滾出十來米,河灘又滑又陡根本止不住,撲通兩聲雙雙投進了河里!
步重華措手不及,冰涼河水已經從鼻腔、口腔倒灌進來,瘋狂掙扎卻無濟于事——
河水里向淼的臉模糊不清,但他冰冷的手就像鐵鉗般,死死把步重華向深水中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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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雩踩下剎車,工廠前門已經圍起了藍白警戒線,十多輛派出所警車閃爍著紅藍光芒。八九個治安中隊的民警正緊張地守在大門口,見他進來立馬擋住:“哎你干嘛的?”“哪個單位的?”
吳雩問:“步支隊人呢?”
“大隊長說了,支隊領導沒回來前這廠房不能進!”小民警沒聽清,一窩蜂攔在前面:“上外面去!上外面去!”
“我問你步重華人呢!”吳雩一把掏出警察證摔在他面前,皺眉喝道:“剛才的槍聲是怎麼回事?你們哪個轄區的?”
小民警一看警察證上寫著支隊刑警,再一看那牧馬人赫然是支隊一把手的車牌,登時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大、大隊長帶人出發去跟步支隊長會合了,剩下的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只是治安中隊來負責守門的……”
“我知道了。”吳雩不容置疑地打斷他:“你們守在這注意安全,我進去看一圈。”然后一手掀起警戒線大步走進了工廠黑洞洞的正門。
小民警已經被他從容凌厲的氣勢鎮住了,既不敢攔又不敢跟,面面相覷半晌,只得眼睜睜目送他走了進去。
嘩啦——
吳雩掀開被油布蓋著的廢材,無數飛蟲嗡嗡直上,消失在廠房上空的黑暗里。
氮肥廠已經徹底搬走一年多了,到處都積著灰塵,只有月光透過高高的玻璃窗,隱約照出一片狼藉的地面。吳雩把油布扔回去,提著手電在空曠車間里轉了一圈,突然瞥見不遠處垃圾桶邊緣的半個掌印,走去用手電一照,果然角落里隱藏著另一道小門,里面隱約是個倉庫。
吳雩敏感地瞇起眼睛,搬走垃圾桶推開生銹的木門,手電四下一晃——
空間非常大,附近地上滿是腳印,七零八落的走向似乎通往倉庫東南角。
有人曾經來過這里?
吳雩腳步輕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一邊走去一邊將手探向后腰。
但這時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他低頭一看竟然是林炡,遲疑兩秒后還是接了起來:“喂?”
林炡劈頭蓋臉:“你在哪?跟步支隊在一起嗎?!”
“不在,怎麼了?”
“那你在樂家化肥廠跟當地派出所在一起嗎?”
通話對面非常喧雜,隱約聽見警笛飛馳作響,好幾臺步話機里不知道在吼什麼。吳雩腳步一頓,心中生出不對:“發生什麼事了?”
林炡似乎松了口氣:“沒什麼,剛才步支隊跟蔡麟把樂家化肥廠的定位發給支隊要求增援,應該是發現了可疑現場。轄區派出所已經趕去跟他們會合了,估計待會就能有回音,你待在原地別動等我們過去,免得待會找不到人,我跟南城支隊再過兩分鐘就能到!”
其實林炡這話說得非常模糊,但吳雩眼皮陡然一跳,不妙的預感油然而生。
“千萬不要動!”林炡在喧雜中加重語氣:“建寧嚴隊也來了,我們待會就過去跟你會合!”
吳雩眼神閃動,突然一言不發掛了電話,大步流星往外走。
然而就在他轉身時,晃動的手電光掃到了東南角什麼東西,令他腳步又猝然頓住。只見倉庫角落里竟然支著一架行軍床和一張木板桌,明顯是有人曾經在這里短暫住過,桌上還有臺電腦,閃爍著一明一滅的綠光。
——電腦?
吳雩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紋絲不動,但眼神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少頃后他一步步走上前打開電腦,只見屏幕上跳出了密碼輸入框。
“……”
遠處風中隱約傳來警笛呼嘯,林炡他們應該已經快到了。
高墻上的通風扇葉將月光切割,旋轉如慘白刀光,一刀一刀掃過吳雩幽深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