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法醫尸檢報告分析,陳元量的死亡時間在十一點半到十二點半之間,再結合裹尸袋上的微量化學元素分析,各項證據都顯示兇案現場就發生在城郊化肥廠附近,那里的荒地也適合兇手作案的條件。”王九齡敲敲桌上的理化檢驗分析結果,凝重道:“但關鍵是,上百人次的警力在附近搜索了七天七夜,連垃圾桶都翻遍了,也沒找到任何痕跡,來證明那里曾經發生過兇殺或拋尸。”
桌上放著幾個巨大的物證紙箱,電線、被害者衣物、裹尸袋被一片一片編號放在透明袋里,大摞大摞的技術分析報告攤了滿桌子。
視偵、理化、痕檢、法醫各自都有一堆事要忙,現在卻只能圍坐在長桌兩側打哈欠,眼巴巴瞅著站在桌邊凝神看報告的步重華。
“老步?”王九齡從老花鏡上方縫隙里瞅過來,問:“你有什麼意見?”
良久后步重華終于放下材料,皺眉道:“我只有一個疑問,為什麼要去翻垃圾桶?”
王九齡雙手一攤:“不然呢?翻那城郊千頃荒地嗎?”
“固體垃圾要經過垃圾轉運車、二級轉運站、分揀、收縮、再運送,最終才到達津海市北道村填埋場,兇手難道不怕在任一環節中被人發現尸體嗎?”
“很明顯他不怕啊。”
“不像。”步重華沉吟道,“兇手代號‘三七’,真名姓向,是道上有名的掮客兼殺手,案底應該是非常豐富的。根據刁建發交代,他在對陳元量動手前很可能是殺死年小萍、高寶康兩人的兇手,即便年小萍暴雨被害和高寶康尸體被船槳打碎這兩個案子有一定巧合成分,也不能忽視兇手本人強大的反偵察能力,以及對現場清理的極度縝密。
這樣的人不會放任尸體在轉移過程中隨時可能被人發現,倒不是因為怕不怕,而是……這種可能性本身代表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我覺得以兇手的控制欲,是不太能接受的。”
“有道理哎。”王九齡撐著下巴思索:“那如果兇手自己把尸體送進了填埋場呢?北郊金河路離北道村垃圾填埋場車程近一個小時,也不是不可能……等等,誰他媽三更半夜大張旗鼓地開汽車去填埋場啊?”
王九齡自己把自己給駁倒了,索性問:“你覺得呢,步同志?”
步重華呼了口氣,揉著額角,半晌緩緩道:“我覺得你要考慮一個七十歲老人的行動能力。如果兇手約他出去見面,陳元量是不會大半夜往金河路那種荒郊野嶺跑的,他應該能想到‘三七’是個殺人犯,而且他對自己有滅口動機。”
王九齡在辦案時有個很大的優點就是肯聽人勸,想了想說:“我尋思著也是,如果陳元量一個老頭大半夜打車去了荒郊野嶺,司機應該是能記得的,不至于完全沒有印象呀……那難道被害地點不是北郊金河路,手機信號和裹尸袋都是故意迷惑警方的手段?”
——如果真是這樣,那真正的兇案地點又在哪呢?
“先散了吧,坐在這里也討論不出什麼結果。”步重華撐著額角一揮手,眾人如蒙大赦,紛紛起身,“物證留在這,我自己再看看,下午叫廖剛他們把痕檢從金河路帶回來吧,暫時別去翻垃圾桶了。”
技偵們唉聲嘆氣地稀稀拉拉往外走,王九齡唏噓拍拍步重華的肩,又叮囑幾句,然后把文件包往自己咯吱窩底下一夾,離開了會議室。
屋里只剩下步重華一人面對著滿桌物證袋,他劍眉微微擰著,目光沉靜凝定,腦子里不知道在飛速思索什麼,突然手機叮咚響了一聲。
吳雩:【領導在哪兒呢?】
“……”步重華嘴角不自覺浮起一絲肉眼幾乎難見的角度,言簡意賅回復了一條:【開案情會。】
他放下手機,想了想又沒忍住,再次拿起來一字字輸入:【你來嗎?】
然而還沒點擊發送,突然身后虛掩的會議室門被咚咚叩了兩下,隨即響起吳雩幽幽的聲音:“領導,你竟然開會玩手機,晚上給我吃魚我就不舉報你。”
步重華一回頭,只見吳雩一肩靠著門框,歪頭微微挑眉,眼底閃爍著戲謔的神采。
步重華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你來找領導干什麼?”
“來教領導擁抱生活,”吳雩揶揄道。然后他起身走到會議桌邊,望著滿眼琳瑯的物證袋,隨意揚了揚下巴:“你們這是在……”
話沒出口,突然他被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從后裹住了,身體向前被頂在桌沿上,好聞的雨林氣息頓時從上而下籠罩全身。
“不用教,學會了。”步重華問,“然后呢?”
第82章
“然后我……就要被監控拍下來……放上墻。”吳雩一字一頓咬牙道, 用力把步重華的手掰開脫出身, 呼了口氣:“以風紀不整為理由扣發獎金了!”
步重華莞爾:“沒事, 要扣也是咱倆一起,有難同當。”
吳雩對他的塑料感情應聲而裂,“那不行, 要扣扣你的,我的獎金就跟祖國領土一樣一分也不能少!”
錢是步小花同志最后的倔強,相當于小桂法醫的甜筒和蔡麟的午餐盒。